“塞米扬特”号沉船始末(第2/3页)

一位头戴风帽的人诚惶诚恐地朝我们走来,我见他围着篝火已徘徊了好一阵了,我还以为他是一名船员,因为我不知道岛上还有牧羊人。

这是一位患麻风病的老人,几乎是个白痴,不知他患的是哪一类坏血病,他的嘴唇肿得很高,样子十分吓人。我们解释了半天,他才明白我们的意图。于是,老人用手指托住患病的下唇,对我们讲述起来。出事那天,临近中午时分,他在棚屋中确实听到岩石上发出一声可怕的撕裂似的巨响。由于岛上到处是水,他无法出门,只是到了第二天打开门时,他才发现海滩上到处散落着被海水冲上岸的舰船的残骸和尸首。他被吓坏了,赶紧跑向自己的小船,到博尼法乔去找人。

牧羊人讲了那么多话,已疲惫不堪,他坐了下来,船老大接着说:

“是的,先生,正是这位可怜的老人跑来通知我们。他几乎被吓疯了,这个事件让他的大脑受了刺激。这也难怪,您想想看,六百名官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在沙滩上,到处是碎木块和破布片……可怜的‘塞米扬特’号!……大海一下子将它撕得粉碎,碎得在残骸里都找不到整块的东西,牧羊人帕隆博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一些破板子,围着他那茅草屋立起一道栅栏……那些遇难的官兵,几乎各个都已面目全非,肢体不全,真是可怕……见他们一排排地相互抓在一起,真让人心酸不已……我们找到了船长,他依然穿着那身戎装;随军牧师的脖子上挂着襟带;在小岛的一角,两块岩石之间,那小水手还依然睁着眼睛,似乎还活着。不,他死了!据说没有一个生还者……”

船老大说到这里,停住了。

“当心,纳尔迪!火要灭了。”他喊道。

纳尔迪向火堆里扔了两三块涂着沥青的木板,篝火又旺了起来,里奥奈蒂接着说:

“在这件往事中还有更凄惨的事呢……在这次海难的前三周,有一艘小型巡航舰几乎在同一地点触礁沉没。这艘巡航舰和‘塞米扬特’号一样,也是开赴克里米亚,不过,那次我们把全体船员和舰上的二十名辎重兵都救了出来……您猜怎么着,这些可怜的辎重兵对他们所处的困境毫不在意!我们把他们带到博尼法乔,留他们在海运站内休息了两天……可他们的衣服刚干透,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便又上路了。我们相互致意,互道平安!他们又回到了土伦,不久又被派往克里米亚……您猜他们上的是哪条船……先生,正是‘塞米扬特’号……我们全都找到了他们,二十个人,各个横卧在尸首堆里,就是在咱们此刻围坐的这个地方……一个蓄着小胡子、相貌英俊的队长,是个黄头发的巴黎人,我亲自把他抬走了,我曾安顿他在我家里休息过,他讲的那些故事曾让我们笑个不停……在这儿见到他,我这心里难过极了……唉!圣母啊!”

讲到这里,正直的里奥奈蒂十分动情,他磕掉烟斗里的烟灰,披上厚呢大衣,向我道了晚安……水手们又低声聊了一阵……然后,他们的烟斗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了……谁也不说话了……老牧羊人也走了……船员们都睡着了,唯有我还在沉思着。

刚才听到的这一悲壮的故事依然在猛烈地撞击着我,我试图在脑海中重构那艘可怜的沉船,再现舰船沉没的这段往事,而这次海难的唯一见证者就是在天空中翱翔的海鸥。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几个细节,身穿戎装的船长、随军牧师的襟带、二十名辎重兵的经历,这一切都会对我演绎这场悲剧有所帮助……我似乎看见护卫舰夜里从土伦港起程……它驶出港口。大海波涛汹涌,狂风呼啸不停,但船长是位骁勇的航海家,大家在船上也就放心了……

清晨,海面上起了大雾。人们开始感到不安。所有的船员都在舱面上,船长寸步不离舵舱……士兵们都被关在中舱,里面漆黑一片,又十分闷热。有几个士兵生病了,躺在行李袋上。船身颠簸得很厉害,人根本就站不住;大家一组一组地围坐在一起聊天,同时用手使劲抓住坐凳,说话时要大声喊才能听见。有人开始害怕了……大家都听着,这一带海域常常沉船,辎重兵这回可有的说了,可他们讲的事真让人揪心。特别是那位队长,巴黎人,总是开玩笑。他那玩笑让你浑身不自在。

“沉船!……那可太有趣了。权当洗一次冷水浴吧,然后,有人会把我们带到博尼法乔,还能在里奥奈蒂船老大家吃上乌鸫肉呢。”

所有的辎重兵都笑了起来……

突然,传来咔嚓一声……什么声响?怎么回事?……

“舵板掉了!”一个浑身湿透的水手,一边跑着穿过中舱,一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