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七夜

夜幕降临,莎赫札德接着讲故事:

幸福的国王陛下,巴格达青年继续讲自己的经历……

我信步走进一座清真寺,坐在那里大哭起来。我感到吃惊,自己简直不认识自己了。我把钱袋当作枕头,放在我的头下,躺在那里睡着了。我刚进入梦乡,朦胧中觉得有一个人从我头下扯出钱袋,匆匆逃离,我突然惊醒过来,果然发现钱袋不见了。我急忙站起来,猛追盗贼。突然间,我的脚被绳子绊住,一下摔了个嘴啃泥。我万般绝望,伤心落泪,抽打自己的面颊,自言自语说:“你的钱丢了,你的命也就完了。”

我处境狼狈,灾难沉重。我觉得活不下去了,只有一死了之,便来到底格里斯河畔,用衣服捂住脸,纵身跳入滔滔的河水中。

人们看见我跳河,说道:“那个人必有大忧,一时想不开呀!”人们纷纷跳入河中,将我救上岸来。他们问我怎么啦,我把自己的情况如实告诉了他们。他们听后,无不为我感到惋惜。

一位老人走上前来,对我说:“你丢了钱,怎么连命也不要了呢?小伙子,起来,带我去看看你的住处吧!”

我领着老人到了我的家。老人在我家里坐了一个时辰,好言劝慰,直至我的心平静下来。我谢过老人对我的关心,他方才离去。

老人离去后,我险些自寻短见。当我想到来世和多灾海时,改变了主意,走出家门,去看一位朋友,把我的情况告诉了他。我那位朋友听后,对我深表同情,给了我五十第纳尔,并且对我说:“你听我的吧,马上离开巴格达城,拿这些钱做盘缠,到外边去走走,换换环境,把她淡忘了,也就好了。你善写文章,而且书法又见长,文学修养也很出众,投奔你喜欢的某一位官员,也许日后安拉会让你与你的那个女奴重聚。”

我听朋友这样一劝,信心大增,忧愁减少了许多,决计到瓦西图①去,因为那里有我的亲戚。我来到底格里斯河岸边,见一条船停泊在那里,船员们正往船上搬运行李。我要求他们准许我搭乘他的船,和他们一道旅行。他们说:“这条船是一位哈什姆人的,你这个样子,我们是无法让你乘船的。”

我答应付给他们乘船费,但他们又说:“你若一定要乘船,那就请把你身上的华丽衣服脱下来,换上船员的工作服,和我们呆在一起,好像你也是一个船员,这样才行。”我立即回到家中,买了一套船员的工作服,换在身上,然后返回岸边。那条船是开往巴士拉城的,我和船员们一道登上船去。

刚上船不久,我就发现我那个女奴也坐在那条船上,身旁还有两个女仆伺候她。眼见此情此景,我心中的怨气烟消云散,心想:“我这不是看见她啦?我要听她歌唱,一直听到巴士拉。”

时隔不久,那个哈什姆人骑着马走来。身边跟着许多随从。他们上了船,船便起锚开航了。随后,哈什姆人拿出食物,他和那个女奴一道就餐,其余的人则在船舱里吃喝。哈什姆人对女奴说:“你为什么总是愁眉苦脸、悲伤落泪,而不欢乐、歌唱呢?你并不是第一次离开自己所喜爱的人呀!”

我听哈什姆人这样一说,知道女奴还爱着我。片刻后,哈什姆人吩咐在船一侧拉上一道幕帘,将那些随从全都叫到我坐的地方,他也和他们一起坐在幕帘外。我问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说他们全是哈什姆人的朋友。哈什姆人给他们拿来酒和水果,边吃边喝边催促女奴唱歌。在他们的催促下,坐在幕帘后的女奴抱起四弦琴,调好弦,边弹边唱道:

群人乘夜色,

带着他心爱的人远行。

谁也没出来阻止,

骆驼队已经启程。

他只觉得柽柳炭火,

燃烧在他的心中。

女奴歌声未落,已是泣不成声,随之丢下四弦琴,中止了歌声。

人们听见歌声突然停止,大惑不解。我听到她的哭声,忽然昏倒在地。人们见此情景,以为我患的是癫痫病,纷纷凑近我的耳朵,好言好语安慰我,还要求女奴继续弹唱。

在众人的要求下,女奴终于抱起四弦琴,玉指轻弹,边弹边唱道:

他们已经远去,

我驻足不止泣哭。

他们永在我的心中,

虽然他们身往远处。

我站在废墟里,

借问他们今宿何处?

因为眼见人去宅空,

房舍已经萧疏。

女奴歌声刚落,便昏迷过去了。众人因女奴昏迷,都感动得哭了起来。我一声大喊,又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船员们见我昏迷过去,禁不住惊慌起来。哈什姆人的一个奴仆说:“你们怎么让一个疯子上船来呢?”

他们相互议论说:“等船到一个码头后,就把他赶下船去,免得他总是给我们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