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弃嚣汪结伴游寰海觅胜迹穷踪越远山(第2/2页)

此时正是正月中旬,天气甚好,行了几日,到了大洋。唐敖四围眺望,眼界为之一宽,真是观于海者难为水,心中甚喜。走了多日,绕出门户山,不知不觉,顺风飘来,也不知走了若干路程。唐敖一心记挂梦神所说名花,每逢崇山峻岭,必要泊船上去望望。林之洋因唐敖是读书君子,素本敬重,又知他秉性好游,但可停泊,必令妹夫上去,就是茶饭一切,吕氏也甚照应。

唐敖得他夫妻如此相待,十分畅意。途中虽因游玩,不无耽搁,喜得常遇顺风,兼之飘洋之人以船为家,多走几时也不在意。倒是林之洋惟恐过于耽延,有误妹夫考试。谁知唐敖立誓不谈功名,因此只好由他尽兴游了。游玩之暇,因婉如生的聪慧,教他念念诗赋,恰喜他与诗赋有缘,一读便会,毫不费事。

沿途借着课读,倒解许多烦闷。

这日正行之际,迎面又有一座大岭。唐敖道:“请教舅兄,此山较别处甚觉雄壮,不知何名?”林之洋道:“这岭名叫东口山,是东荒第一大岭。闻得上面景致甚好,俺路过几次,从未上去。今日妹夫如高兴,少刻停船,俺也奉陪走走。”唐敖听见“东口”二字,甚觉耳熟,偶然想起道:“此山既名东口,那君子国、大人国自然都在邻近了,”林之洋道:“这山东连君子,北连大人,果然邻近。妹夫怎么得知?”唐敖道:“小弟闻得海外东口山有君子国,其人衣冠带剑,好让不争。又闻大人国在其北,只能乘云,而不能走。不知此话可确?”林之洋道:“当日俺到大人国,曾见他们国人都有云雾把脚托住,走路并不费力。那君子国无论甚人,都是一派文气。这两国过去,就是黑齿国,浑身上下,无处不黑。其余如劳民、聂耳、无肠、犬封、玄股、毛民、毗骞、无、深目等国,莫不奇形怪状,都在前面。将来到彼,妹夫去看看就晓得了。”

说话间船已泊在山脚下,郎舅两个离船,上了山坡。林之洋提着鸟枪火绳,唐敖身佩宝剑,曲曲弯弯,越过前面山头,四处一看,果是无穷美景,一望无际。唐敖忖道:“如此崇山,岂无名花在内,不知机缘如何。”只见远远山峰走出一个怪兽,其形如猪。身长六尺,高四尺,浑身青色。两只大耳,口中伸出四个长牙,尤如象牙一般拖在外面。唐敖道:“这兽如此长牙,却也罕见。舅兄可知其名么?”林之洋道:“这个俺不知道。俺们船上有位舵工,方才未邀他同来。他久惯飘洋,海外山水全能透彻,那些异草奇花、野鸟怪兽,无有不知。将来如再游玩,俺把他邀来。”唐敖道:“船上既有如此能人,将来游玩倒是不可缺的。此人姓甚?可识字么?”林之洋道:“这人姓多,排行第九,因他年老,俺们都称多九公,他就以此为名。那些水手因他无一不知,都同他取笑,替他起个反面绰号,叫作‘多不识’。幼年也曾入学,因不得中,弃了书本,作些海船生意。后来消折本钱,替人管船拿舵为生。儒巾久已不戴,为人老诚,满腹才学。今年八旬向外,精神甚好,走路如飞。平素与俺性情相投,又是内亲,特地邀来相帮照应。”

恰好多九公从山下走来,林之洋连忙招手相邀。唐敖迎上,拱手道:“前与九公会面,尚未深谈,方才舅兄说起,才知都是至亲,又是学中先辈。小弟向日疏忽失敬,尚求恕罪。”多九公连道:“岂敢。”林之洋道:“九公想因船上拘束,也来舒畅舒畅。俺们正在盼望,来的恰好。”因指道:“请问九公,那个怪兽满嘴长牙,唤作甚名?”多九公道:“此兽名叫当康,其鸣自叫。每逢盛世,始露其形。今忽出现,必主天下太平。”话未说完,此兽果然口乎“当康”,鸣了几声,跳舞而去。

唐敖正在眺望,只觉从空落一小石块,把头打了一下,不由吃惊道:“此石从何而来?”林之洋道:“妹夫,你看那边一群黑鸟,都在山坡啄取石块。方才落石打你的,就是这鸟。”唐敖进前细看,只见其形似鸦,身黑如墨,嘴白如玉,两只红足,头上斑斑点点,有许多花文,都在那里啄石,来往飞腾。林之洋道:“九公可知这鸟搬取石块有甚用处?”多九公道:“当日炎帝有个少女,偶游东海,落水而死,其魂不散,变为此鸟。因怀生前落水之恨,每日衔石吐入海中,意欲把海填平,以消此恨。那知此鸟年深日久,竟相匹偶,日渐滋生,如今竟成一类了。”唐敖听了,不觉叹息不止。未知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