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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的节日庆贺没有持续多久。当然,没有一个人决定去上班,但很快人们就意识到局势的严重性,游行的欢乐气氛开始降温,甚至有人思考,欢乐,为什么欢乐呢,既然被他们隔离在这里,像鼠疫病患者度过检疫期一样,军队子弹上膛,随时准备向试图离开城市的人开枪射击,请你们告诉我,欢乐的理由何在。另一些人说,我们必须组织起来,但不知道这种事该怎么做,也不知道与谁组织起来,为什么组织起来。一些人建议,由一个小组去和市政委员会主席谈谈,表示愿意真诚合作,解释清楚投空白票的人并没有推翻现行制度和夺取政权的意图,再说他们也不知道拿政权来干什么,之所以那样投票,是因为感到幻想破灭,一时找不到其他途径,看不清失望的尽头在哪里,或许可以进行一场革命,但那样肯定会死好多人,这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他们一辈子都耐心地把选票投进票箱,而结果明摆在那里。市政委员会主席先生,这不是民主,什么也不是。有人主张,应当更认真地考虑当前的现实,最好把提出建议的责任留给市政委员会,如果我们率先出头,到那里去把所有这些解释和想法全盘端出来,他们会想,这一切的后面一定有一个政治组织在操纵,而只有我们才知道这不是真的,请注意,他们的处境也不容易,既然政府交给他们一个烫手的山芋,我们就不应该再给山芋加热;一家报纸写道,市政委员会应当掌管起全部权力,但有什么权力,用什么办法掌管,警察走了,连指挥交通的人都没有了,我们肯定不能指望市政委员会委员们到街上来,干那些原本听他们发号施令的人干的差事,已经有人在说,市政部门负责收集垃圾的员工们将发动罢工,如果此话当真,要是这种事情真的发生,我们不应当感到吃惊,这显然是挑衅,不是市政委员会鼓动的,就是政府指使的,后者可能性更大,他们会千方百计让我们的日子过得不痛快,我们必须准备应付一切情况,包括,或者说最主要的是,应付我们现在还认为不可能的事情,毕竟牌在他们手里,藏在他们的袖子里。还有一些人,属于悲观主义者一类,他们忧心忡忡,觉得现在的局面已无路可走,注定要失败,会像往常一样,每个人只顾自己,其他事情听天由命,我们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人类的道德缺陷不是今天才有,也不是昨天才出现,而是历史性的,来自诺亚方舟时代,现在我们好像互相同情,但明天又将开始争论,下一步就是不和,对抗,甚至开战,而这时他们在外面坐山观虎斗,打赌我们能够坚持抵抗多久,是的,在抵抗持续的时间里,一切都很美好,是的,朋友们,不过我们注定要失败,确实如此,还是理智一些吧,有谁会相信这样的行动能成功,有谁会相信在没有任何人指使的情况下大量选民投下空白选票,只有疯子相信,政府暂时还没有脱离混乱状态,正在设法喘过气来,振作精神,但他们的首次胜利已经在望,他们已经转过身去,不再理睬我们,把我们视为粪土,在他们眼里我们是名副其实的粪土,另外,还要考虑到国际压力,我敢打赌,全世界所有政府和政党此时此刻都没有考虑任何别的事情,他们不是傻瓜,非常清楚地看出这里可能成为火药桶的导火索,这里点火,那里爆炸,不管怎样,既然他们认为我们是粪土,我们就做粪土,做到底,肩并肩地做到底,我们这些粪土总会溅到他们身上。

第二天,传言得到证实,市政清洁车没有上街,收集垃圾的工人宣布大罢工,并发表声明要求增加工资,市政委员会发言人立即出面表示完全不能接受,他说,更何况在这样的时刻,我们的城市处于史无前例的危机之中,前景不妙。有一家报纸也加入了制造恐慌的行动,从创刊以来,无论执政党属于什么颜色,中间党,右翼党还是介于两者之间的色调,该报都专门对政府的战略战术进行放大式分析,它刊登的一篇由社长署名的社论说,如果不出所料,首都造反的居民拒不放弃其顽固立场,结果极可能是血流成河。社论说,谁也不敢否认,政府的忍耐已经达到了难以想象的极限,不能再要求它做得更多,否则就会失去权力与服从构成的和谐二项式,或者说永远失去,而人类所有最幸福的社会莫不是按照这个公式滋衍起来的,历史充分表明,没有这一公式任何社会都无法运行。除了供读者阅读之外,这篇社论的主要段落还在电台反复广播,电视台采访了社长,正在这时候,不早不晚,正是中午,妇女们从家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扫帚和铁锹,提着水桶,一言不发就开始清扫她们所居住的楼房的路段,从门口扫到街道中间,在这里与另一些妇女汇合,后者是从街道另一侧的楼房里下来的,手里拿着同样的工具,怀着同样的目的。据字典解释,所谓路段是指楼房前面那部分马路或街道,说得再正确不过了,人们也说,至少一些人说,清扫其路段的含义是把某个责任或某个过错扫走。心不在焉的语言学家和词汇学家先生们,你们大错特错了,清扫路段最初的含义正是首都这些女人现在正在做的这件事,过去,在乡村,她们的母亲和祖母也是这样做的,老人们和这些妇女一样,不是为了推卸责任,而是为了负起责任。第三天,或许出于同样的理由,清洁工回到街上来了,没有穿工作服,穿的是普通衣服。他们说,工作服罢工了,他们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