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三娘子(第2/3页)

据《聊斋志异》手稿本

[白话]湖州的宗湘若是个读书人。秋天他到田地里巡视,看见在庄稼茂密的地方,摇摆晃动得厉害。他起了疑心,跨过田垄去看,却见一对男女在野合。他笑了笑就要往回走。当即看见男人羞惭地系上腰带,慌忙离去。这时女子也坐起身来,他仔细一瞧,长得还很漂亮。宗湘若心中喜欢这个女人,想马上缠绵一回,却又为这粗野行为感到惭愧,便稍微近前,轻轻抚摩,说:“你们的幽会快活吗?”女子只是笑,不说话。宗湘若走近女子身旁,解开衣服,只见肌肤细腻如脂,于是把女子浑身上下几乎都摸了一遍。女子笑着说:“迂腐的秀才!要怎样就怎样,乱摸什么?”宗湘若问女子姓什么,女子说:“恩爱一回,就各自东西,何必细问?难道还要留下姓名来立贞节牌坊吗?”宗湘若说:“在野地里荒草露水中恩爱,山村粗野的人才这么干,我不习惯。就凭你这么漂亮,即使私会也应该自重,怎至于这么草率?”女子听了这话,非常赞成。宗湘若说:“我家离这里不远,请你去家里待一会儿。”女子说:“我已出来很长时间,恐怕被人怀疑,半夜里是可以的。”详细问清宗湘若家门前的标志后,就走上一条小路,快步离去。一更时分,女子果然来到宗湘若家。两人沉浸于云雨欢会之中,极为亲爱。过了一个月,还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这时恰巧有一位番僧住在村中的寺庙里,见到宗湘若,吃惊地说:“你身上有邪气,曾经遇到过什么?”宗湘若回答说:“什么也没遇到。”过了几天,宗湘若忽然无缘无故地病倒了。女子每夜都带上好的果品给他吃,殷勤地加以安慰,就像夫妻一般恩爱,只是躺下后一定勉强要宗湘若跟她欢合。宗湘若有病在身,有些不耐烦,心中怀疑她不是人类,但也无法暂时断绝,让她离开,于是说:“前些日子有个和尚说我被妖精迷惑,现在果然患病,他的话应验了。明天我邀请他前来,就向他要一道符咒。”女子一下子凄然变了脸色,宗湘若对她也更加怀疑。第二天,宗湘若派家人把情况告知番僧,番僧说:“这女子是狐狸。它本事还小,容易捉住。”便写了两道符,交给家人,嘱咐说:“回去拿个洁净的坛子放在床前,便用一道符贴在坛口上。等狐狸窜进坛子后,赶紧用盆盖住,再把另一道符贴在盆上,放到盛着热水的锅里用烈火加以烹煮,不一会儿就会毙命。”家人返回后,便一切都按番僧说的去做。夜深以后,女子才到,拿出袖中的金橘,正要到床前问候病情。忽然坛口发出“飕飗”一声,女子已被吸进坛里。家人猛然起身冲出,盖住坛口,贴上第二道符。刚要拿去烹煮,宗湘若看见金橘散了满地,回想起以往的恩爱,心中悲伤,触动了感情,连忙吩咐把她放了。家人揭去符,拿走盖住坛口的盆,女子从坛中出来,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伏地叩头说:“我大道即将修成,不料几乎化为灰土!你是一位仁人,我发誓一定要报答你。”随即离去。

过了几天,宗湘若病情更加沉重,好像快要死了。家中人到市上去给他买棺材。途中遇到一个女子,发问说:“你是宗湘若的仆人吗?”家人回答说:“是。”女子说:“宗郎是我的表哥。听说他病情严重,想去看望,正好因事无法前去。这里有一包灵药,麻烦你给他带去。”家人接过药来,返回家中。宗湘若心想表亲中根本没有姐妹,知道这是狐狸报恩。他服了药,果然病情大为减轻,十天后恢复健康。他感激狐女,便向空中祷告,希望与她再见一面。一天夜里,宗湘若闭门独自喝酒,忽然听到用手指敲窗户的声音。开了门闩,出门一看,却是狐女。宗湘若喜悦异常,握着她的手表示感谢,请她坐下一起喝酒。狐女说:“分别后心事萦回,不能释怀,心想无法来报答你的恩德。如今我为你找了一个如意的配偶,不知能勉强塞责吗?”宗湘若问:“她是什么人?”狐女说:“这不是你能知道的。明天早上辰时,你早些前往南湖,如果看见一位披着白绉纱披肩的采菱女郎,就赶快划船追赶。如果你把她追丢了,看见岸边有一枝短杆莲花隐藏在荷叶下面,你就把它采回家,用蜡烛的火烧花蒂,就会得到一位美丽的妻子,还能获得长寿。”宗湘若恭敬地接受指教。之后,狐女说要走,宗湘若再三挽留。狐女说:“自从遭受劫难,顿时领悟大道。怎能因男女枕席欢爱,招人仇视怨恨?”便神色严肃地告别离去。

宗湘若依言而行,来到南湖,见荷花荡中佳人很多。其中有一位少女,穿着雪白的绉纱披肩,容色绝代。他催船速行,逼近少女,忽然不见了少女的去向。他当即拨开荷丛,果然看见一枝红莲,莲杆不满一尺,便把红莲折下来回家。进门后,他把红莲放在桌上,在一旁削剪烛芯,准备点火。刚一回头,红莲就变成了美女,宗湘若又惊又喜,伏地跪拜。女郎说:“傻书生!我是妖狐,要给你作祟了!”宗湘若听也不听。女郎说:“是谁教你的?”宗湘若回答说:“我本来就能认出你来,还用教吗?”便抓住胳膊去拉女郎,女郎随手滑下,化为怪石,高一尺左右,面面玲珑剔透。于是宗湘若把怪石供在桌上,点上香,拜了两拜,祈祷一番。到夜间后,宗湘若关紧门窗,唯恐女郎逃走。天亮时一看,却又不是怪石,而是一件薄纱披肩,远远地就能闻到香气,打开领口衣襟一看,还有女性留下的柔腻。宗湘若盖上被子,抱着披肩躺下。傍晚起来点灯,回床上时,却见少女躺在枕头上。宗湘若高兴到了极点,他害怕女郎再变化,便先苦苦哀求,然后才凑上前去。女郎笑嘻嘻地说:“孽障啊!不知是谁饶舌,以致让这疯狂的家伙把我纠缠死了!”便不再拒绝。然而在亲热时,女郎好像承受不住,屡次要求停止,宗湘若置若罔闻。女郎说:“你再要这样,我就变化而去!”宗湘若怕她变,才停下来。从此,两人感情非常和谐,而钱财经常装满箱箱柜柜,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女郎与人谈话只是“嗯嗯”地顺从应诺,好像不善于言谈辞令,宗湘若对女郎异乎寻常的来历也避而不谈。后来,女郎怀孕十多个月,按日子一算该临产了。她便走进屋里,嘱咐宗湘若关上门,不许敲门,自己用刀剖开肚子,取出孩子,让宗湘若撕块布把肚子裹好,过了一夜,伤口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