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嫁女(第2/4页)

到了半夜一更将要过去的时分,殷公恍恍惚惚地快要睡着了。忽然他听见楼下有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走上楼来了。他假装睡着了,眯着眼偷看,只见是一个身穿青衣,手里挑着莲花灯的人,这人猛然看见殷公,吃了一惊,向后倒退了几步,对后边的来人说:“有个生人在这里。”下边的人问:“谁呀?”青衣人回答说:“不认得。”一会儿,一个老头儿上了楼,靠近殷公仔细看了看,说:“这是殷尚书,他睡得已经很香了。我们只管办自己的事儿,殷相公为人洒脱不拘,或许不会责怪我们的。”于是众人陆续进了楼,楼门全都敞开了。又过了一会儿,往来忙碌的人更多了。楼上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样。殷公轻轻翻了翻身,打了个喷嚏。老头儿听到他醒了,赶快走了出来,跪下说道:“老头子我有个女儿今夜出阁,没想到冒犯了贵人,请不要太怪罪。”殷公起了身,扶起老头说:“不知道今天晚上是你家的喜庆日子,惭愧的是我没带什么贺礼来。”老头说:“能有您这样的贵人光临,为我们镇压凶煞,除去邪气,已经是幸运了。如果能烦请您入座陪客,对我们来说更是加倍的光彩和荣幸。”殷公很高兴,答应了他。进到楼里一看,布置陈设十分华丽。这时就有个妇人出来拜见,年纪大约有四十多岁。老头儿说:“这是我的老伴儿。”殷公向她作了一揖。

一会儿,只听得鼓乐齐鸣,有人跑上楼来,说:“到了!”老头儿马上前去迎接,殷公也站起身来等候。没多久,一簇红纱缠绕的灯笼,引导着新郎进来了。年纪约有十七八岁,仪表堂堂,俊秀文雅。老头儿让他先向贵客行礼。新郎看着殷公。殷公就像傧相那样行了半主礼。然后岳父和女婿互相交拜行礼,行礼完毕,大家才入酒席。又过了一会儿,浓妆艳抹的丫环们开始往来穿梭,一时间酒肉罗列,热气弥漫,玉碗金盆,交相映射,光芒照耀在酒桌上。酒喝过几巡后,老头儿叫丫环去请小姐来。丫环答应一声就进去了。但等了许久还不见出来。老头儿又亲自起身,撩起了帷帐去催促。一会儿,几个丫环和老妈子簇拥着新娘子出来了,她身上的金环玉佩“丁当”作响,一阵阵兰草和麝香的香气飘散出来。老头儿让女儿向上座贵客拜了一拜,她起身后,就坐在了母亲身边。殷公微微一看,只见她头上插着珠翠凤钗,耳边佩戴着明珠耳饰,容貌美丽,世上少有。过了一会儿,席上又用金爵向大家敬酒,那金爵大得能盛下好几斗酒。殷公心想这东西可以拿回去给朋友们作个物证,就悄悄地把金爵放在衣袖里,又假装喝醉了倚着酒桌,东倒西歪地睡起觉来。众人都说:“相公醉了。”没过多久,就听到新郎要起身告辞,顿时又是鼓乐大作,众人纷纷下楼离去了。

酒席结束以后,主人收拾酒具,发现少了一只金爵,到处搜寻都没有找到。有人便私下里议论是伏睡在那里的殷公拿走了金爵,老头儿急忙制止不让他说,唯恐被殷公听见。又过了一会儿,楼内楼外都恢复了寂静,殷公这才起来。但见漆黑一片,没有一星灯火,只有脂粉香和酒气在屋子里到处飘散。他看看东方已经发白,就从容地走下楼去。一摸袖子,那只金爵还在。到了大门口,众生员已经先等候在那里了,大家怀疑殷公是半夜里离开,早晨又进去的。殷公就拿出金爵来给大家看。大家看后都惊讶地追问,于是他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他们。大家都觉得这种金爵不是一个穷书生所能够有的,这才相信了他的话。

后来,殷公考中了进士,到肥丘做官。当地有一个姓朱的世家大族设宴招待他,席间主人命令仆人取大酒杯来,但很久也不见拿到。却有个小僮仆过去掩着嘴向主人耳语了几句。只见主人的脸上现出了怒色。不一会儿拿出大金爵向客人劝酒。殷公仔细一看,发现那金爵的款式和雕刻花纹与狐狸精的一点区别也没有。他心中十分疑惑,就问主人这金爵是哪里制作的。主人说:“这种金爵一共有八只,是我祖上在京城做官时,找能工巧匠监制的。这是我家传世的宝物,珍藏已经很久了。因为县令大人您屈驾光临,才让仆人去从箱子里取出来,但发现只剩下七只,先怀疑是仆人偷走了,但又看到箱子上十年积落的尘土还像原来一样没有任何变动。这事情实在让人费解。”殷公笑着说:“那只金爵成了仙飞走了吧!然而世代相传的珍宝不能丢失,我有一个金爵,和你家的非常相像,应当把它送给你。”宴会结束后,殷公回到官署,拿出金爵派人立即骑马送去。姓朱的主人把金爵审视了一遍,十分惊骇,亲自登门前来向殷公道谢,又问起了这只金爵的来历。殷公就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大家这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物品,狐狸精也能够设法取到,不过不敢最终留在自己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