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元的遗产(第5/14页)

排字工人把提尔贝利的讣告送上备用架去的时候,偏巧又把字盘搞乱了,否则这条消息还是可以在后来的某一期上登出。因为《萨格摩尔周刊》这类的报纸是不肯糟蹋“备用”材料的,在它们的字架上,只要不发生搞乱字盘的事故,“备用”材料是长生不老的。凡是搞乱了铅字的材料,都算是完事大吉,再也不会复活,这种材料付印的机会是一去不复返了。所以不管提尔贝利是否愿意,尽管他在坟墓里大发脾气,闹个不休,那也不要紧——

反正《萨格摩尔周刊》上永远不会发表他去世的消息了。

五个星期闷沉沉地过去了。《萨格摩尔周刊》每星期六都按时来到,可是一次也没有提到提尔贝利·福斯特。这时候赛利的耐性再也坚持不住了,他痛恨地说:

“这个该死的家伙,他大概是永远不死了!”

爱勒克很严厉地责备了他一下,接着还用冷冰冰的严肃态度说道:

“假如你这句糟糕的话刚说出口,就得了急病忽然死去,那你会作何感想?”

赛利没有经过细想,便回答说:

“那我就会因为临死的时候没有把那句话憋在心里,感到幸运。”

自尊心迫使他说出一句话来,而他又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话可说,于是他就脱口而出地这么说了。随后他悄悄地找到一个藏身之地——这是他的说法——

这就是说,从爱勒克面前溜掉,免得他妻子那些接连不断的责难使他招架不住。

六个月来而复去,《萨格摩尔周刊》仍旧没有提尔贝利的消息。在这一期间里,赛利已经几次提出了试探性的问题,暗示他想要了解具体情况。爱勒克对他的试探都没有理睬。赛利终于决定鼓起勇气,大胆来一个正面进攻。于是他就索性提议自己化装一下,混到提尔贝利的那个村镇里,暗中把情况探听清楚。爱勒克果断地制止了这个危险的计划。她说:

“你是怎么想的?你真把我搞得手忙脚乱!你简直像个小孩子,老是要人看守着,不让你走到火里去。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老地方待着吧!”

“哎,爱勒克,我可以这么做,不会叫人发觉——我准有把握。”

“赛利·福斯特,你不能不到处打听,这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当然喽,可是那有什么关系?谁也不会猜到我是什么人。”

“啊,你听这个人说的话妙不妙!将来有一天,你必须向遗嘱执行人证明你没有探听过消息。那时候你怎么办?”

这一点他忘记了。他没有回答,也没有什么话可说。爱勒克接着又说:

“那么,你就别再转这个念头了吧,从此以后,你再也不要管这桩事情了。提尔贝利给你布置了这个圈套。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个圈套吗?他随时都在盯着你,一心指望你上他的当。哼,他会落空的——至少有我在守着,那就没问题。赛利!”

“怎么?”

“无论你活多久,哪怕是一百年,你也别打听消息。答应我吧!”

“好吧。”他叹了一口气,很不情愿地说。

然后爱勒克又缓和下来,说道:

“别性急嘛。我们搞得很顺当,等一等不要紧,用不着忙。我们确有把握的小小收入随时都在增加。至少将来的话,我还没有一次估计错了——我们的财富老是成千成万地往上堆。这一州里还没有哪一家的境况像我们这样顺当哩。我们已经开始有过阔气生活的希望了。这你也知道,是不是?”

“我知道,爱勒克,当然是这样。”

“那么你就感谢上帝对我们的安排,别再发愁了吧。你总不会相信没有他的帮助和指引,我们能够获得这些惊人的结果吧,是不是?”

赛利吞吞吐吐地说:“是——是呀,我想那是不行的。”然后他带着热情和赞赏的口气说:“可是,谈到买进涨价股票或是想个办法占占华尔街的便宜这类事情,要论脑子灵活,我看谁也赛不过你;我可不相信你还需要什么外场人帮忙,哪怕我希望我——”

“啊,快住嘴!可怜的孩子,我知道你并没什么恶意,也不是对上帝不敬,可是你似乎只要一张嘴,就免不了说出一些吓死人的话来,叫人听了发抖。你老叫我提心吊胆。我老得为你担心,也为全家人担心。从前我是不怕打雷的,现在我听见你说这种话,我就——”

她的声音发颤,开始哭起来,她说不下去了。赛利一看这种情形,心里非常难受,于是把她抱在怀里,爱抚着她,安慰着她,答应改正自己的行为,还责备自己,怪懊悔地请求她原谅。他是诚心诚意的,他因自己说了那种话而感到遗憾,现在只要能弥补自己的过失,任何牺牲他都情愿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