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的自述(第4/5页)

这可叫人大失所望,简直没有办法。我明白这个情形,只好待在原来的地方,待下去,等待着,听天由命——那是不归我管的事情;生活就是这样——我母亲早就这样说过了。后来——

唉,后来喊声又起来了。于是我一切的忧愁又回到心头。我心里想,主人是绝不会饶我的。我不知道究竟是干了什么事情,使他这么痛恨、这么不饶我,不过我猜那大概是狗所不能理解的什么事情,人总该看得清楚,反正是很糟糕的事吧。

他们叫了又叫——

我好像觉得叫了好几天好几夜似的。时间拖得太久,我又饿又渴,简直难受得要发疯,我知道我已经没有劲了。你到了这种情形的时候,就特别想睡觉,我也就大睡特睡起来。有一次我吓得要命地醒过来——

我好像觉得喊声就在那顶楼里!果然是这样,那是莎第的声音,她一面还在哭;可怜的孩子,她嘴里叫出我的名字来,老是夹杂着哭声。后来我听见她说:

“回我们这儿来吧——啊,回我们这儿来吧,别生气——你不回来,我们真是太……”这使我非常高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感激得什么似的,突然汪汪地叫了一声,莎第马上就从黑暗中和废物堆里一颠一颠地钻出去,大声嚷着让她家里的人听见:“找到她啦,找到她啦!”

以后的那些日子——哈,那才真是了不得哩。莎第和她母亲和仆人们——

咳,他们简直就像是崇拜我呀。他们似乎是无论给我铺一个多好的床,也嫌不够讲究;至于吃的东西呢,他们不给我弄些还不到时令的稀罕野味和讲究的食品,就觉得不满意;每天都有朋友和邻居们成群地到这儿来听他们说我的“英勇行为”——

这是他们给我所干的那桩事情取的名称,意思就和“农业”一样。我记得有一次我母亲把这个名词带到一个狗窝里去卖弄,她就是这么解释的,可是她没有说“农业”是怎么回事,只说那和“壁间热”是同义词。格莱太太和莎第给新来的客人说这个故事,每天要说十几遍,她们说我冒了性命的危险救了娃娃的命,我们俩都有烧伤可以证明,于是客人们就抱着我一个一个地传过去,把我摸一摸、拍一拍,大声称赞我,您可以看得出莎第和她母亲的眼睛里那种得意的神气。人家要是问起我为什么瘸了腿,她们就显得不好意思,赶快转换话题,有时候人家把这桩事情问来问去,究根问底,我就觉得她们简直好像是要哭似的。

这还不是全部的光荣哩;不,主人的朋友们来了,整整二十个最出色的人物,他们把我带到实验室里,大家讨论我,好像我是一种新发现的东西似的。其中有几个人说一只畜生居然有这种表现真是了不起,他们说这是他们所能想得起的最妙的本能的表现;可是主人劲头十足地说:“这比本能高得多,这是理智,有许多人虽然是因为有了理智,可以得天主的拯救,和你我一同升天,可是他们的理智还不及命中注定不能升天的小畜生这么个可怜的傻东西哩。”他说罢就大笑起来,然后又说:“咳,你看看我吧——

我真是可笑!好家伙,我有了那么了不起的聪明才智,可是我所推想得到的不过是认为这只狗发了疯,要把孩子弄死,其实要不是这个小家伙的智力——这是理智,实在的!——

要是没有它的理智,那孩子早就完蛋啦!”

他们翻来覆去地争论,我就是争论的中心和主题,我希望我母亲能够知道我已经得到了这种了不起的荣誉,那一定会使她很得意的。

然后他们又讨论光学,这也是他们取的名词。他们讨论到脑子受了某种伤是不是会把眼睛弄瞎这个问题,可是大家的意见不一致,他们就说一定要用实验来证明才行。其次他们又谈到植物,这使我很感兴趣,因为莎第和我在夏天种过一些种子——你要知道,我还帮她挖了些坑哩——过了许多天,就有一棵小树或是一朵花长出来,真不知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可是竟有这么回事。我很希望我能说话——

那我就要把这个告诉那些人,让他们看看我懂得多少事情,我对这个问题一定会兴头很大;可是我对于光学并不感兴趣,这玩意儿怪没有意思的。后来他们又谈到这上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很讨厌,所以就睡着了。

不久就到了春天,天气很晴朗,又爽快,又可爱,那位漂亮的母亲和她的孩子们拍拍我和小狗娃,向我们告别,他们出远门到亲戚家去了。男主人没有工夫陪我们,可是我们俩在一起玩,日子还是过得很痛快,仆人们都很和气,和我们很要好,所以我们一直都很快活,老是计算着日子,等着女主人和孩子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