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场上的博皮普夫人(第2/8页)

“‘这笔产业是博普雷上校从西部一个灌溉辛迪加手中购买的,产权好像毫无疑问。如果精心管理,还有土地的自然增值,它应该能为业主赚到一笔稳定的财产。’”

等到奥克塔维亚念完后,埃伦姑妈不失自己的教养和体面地说了一句表示嘲讽的粗话。

“这份简介,”埃伦姑妈带着城里人固有的怀疑,“可没有提到蜈蚣或者印第安人。还有,你向来不爱吃羊肉。我看你从这片——这片沙漠中得不到什么好处。”

奥克塔维亚凝视着远方,若有所思,开拓者的兴奋狂热和冒险家的躁动不安都显现在脸上。她张着嘴,突然高兴地合抱起双手。

“姑妈,问题自己解决了,”她大声地喊着,“我一定去那个牧场。我要靠它活着。我要学着爱吃羊肉,还要找到蜈蚣的优点——当然要隔着很远的距离啦。那就是我想要的。那是我旧生活的结束,新生活的开始。那不是绝望,而是开拓。想想在那广阔的草原上纵横驰骋,劲风拂动秀发,还能欣赏那生机盎然的青草和叫不上名儿的野花,与大自然亲密接触!那该有多美妙!戴上瓦杜式[69]帽子,手拿弯柄杖,我该打扮成不容恶狼祸害羔羊的牧羊姑娘呢,还是打扮成周末报纸副刊上那种头发剪得很短的西部牧场女孩?我觉得西部牧场女孩的打扮要好些。他们会把我的照片登出来。照片上还有挂在鞍头上的猞猁,那可是我独自猎杀的。‘从纽约上流社会到西部牧场’,他们一定会用这个标题。他们一定还会刊登范德雷塞家的老宅子和我举行婚礼的教堂照片。他们肯定搞不到我本人的照片,不过可请人画像。画像会带上浓浓的西部情调,很狂放,我也要成为热情奔放的牧羊女啦。”

“奥克塔维亚!”埃伦姑妈无法表达自己的不满,只能把它全部集中在这一声呼唤中。

“什么也别说,姑妈。我决定走了。我要看那夜空像大碗一样扣住整个世界,我要同星星再交朋友。自从我渐渐地长大后,就再也没有同它们聊天了。我真的想去,这儿的一切都叫我厌倦。不名一文倒也值得庆贺。为了那牧场,我该感谢博普雷上校,原谅他的华而不实。牧场上的艰苦孤寂不算什么!我——我就是活该。除了这个可怜的希望之外,我已经是心灰意冷。我——唉,我想离开了,把这一切都忘了——忘了!”

奥克塔维亚说着说着,突然转身跪了下来,把她潮红的脸伏在姑妈的膝头,抽噎起来。

埃伦姑妈弯下腰,抚摸着她那黄褐色的秀发。

“在此之前,我还不知道,”她柔和地说,“我还不知道有牧场这回事,亲爱的。”

奥克塔维亚·博普雷夫人(娘家是姓范德雷塞)在诺帕尔站下了火车,她举止一向从容安详,这时却表现得有点逊色。火车站位于一个新建的小镇,好像是用粗糙的木料和飘拂的篷布顷刻间搭成的。车站附近的人,虽然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并不那么讨厌外地人,但显然早已把随时应付突发事件的发生看作了一件常事。

奥克塔维亚站在月台上,背对电报局。在那群散乱的、大摇大摆的闲人中,她想仅凭直觉去找树荫牧场的经理。班尼斯特先生已事先吩咐他前来接站。她开始还以为是那个穿蓝法兰绒衬衫的、打着白领带的、上了年纪的、表情严肃的高个子是经理。但是不对,他走过去了。当奥克塔维亚瞅着他时,按南方的风俗,他掉转了目光。她想牧场经理一定是等烦了。其实要找她并不是什么难事,穿着最时髦的灰色旅行服的年轻女人在诺帕尔并不多见。

在奥克塔维亚正思忖着谁可能是经理的时候,她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到特迪·韦斯特莱克在月台上朝列车走来——

特迪·韦斯特莱克,或者是一个穿舍维呢大衣,脚踏长筒靴,头戴皮箍帽,皮肤晒得黧黑,长得极像特迪的人——小西奥多·韦斯特莱克原是业余马球运动员(几乎是锦标选手),不务正业,典型的花花公子。可是,与一年前相比(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现在的特迪显得豁达、稳重、果断、坚定。

他几乎在同一时刻看到了奥克塔维亚,便转过身,像以往那样径直朝她走来。在近处,她发现他变得陌生了,不禁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敬畏的感觉。他皮肤晒成了红褐色,在淡黄色的胡髭和钢灰色的眼睛衬托下,分外显眼。他好像长大了,不知怎么地有点疏远的感觉。然而他一说话,旧时的稚气的特迪又回来了。因为他们打小就认识。

“哎,塔维亚!”他喊着,显得有点儿困惑,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怎么——什么——几时——哪里?”

“坐火车,”奥克塔维亚说,“不得不来。十分钟之前,从家里来的。特迪,你皮肤颜色都变了。嗯,怎么——什么——几时——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