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窗室(第3/3页)
丽森小姐没有力气去点灯,也没有力气脱掉衣服。她一下子倒在了铁床上,她瘦弱的身体几乎不能给这张破旧的弹簧床上弄出压痕。在这间像地狱一般阴森的天窗室里,她慢慢地抬起滞重的眼帘,微微地笑了。
因为比利·杰克逊正透过天窗,把它安详、明亮和恒久不变的光儿洒在她的身上。她好像已经远离了人世。她跌入到一个无底的黑暗的深渊,唯有她怀着遐想命名的这颗星四周聚起的晕光,徒劳地陪伴着她。看来,朗纳克小姐是对的:这颗星就是仙后星座的伽玛星,它根本就不是什么比利·杰克逊。然而,她还是不能把它当作伽玛星。
躺在床上,她曾试着两次抬起她的手臂。在第三次,她终于把两根又细又瘦的指头放到了唇上,在黑暗的小屋里冲着比利·杰克逊送去一个飞吻。随后,她的胳膊无力地落了下来。
“再见了,比利,”她用微弱的声音呢喃着,“你远在几百万英里之外,你甚至不会向我眨一下眼睛。可是,当我在这里只有黑暗相伴的时候,你总是待在我能看到你的地方,给我以慰藉,难道不是吗?……几百万英里……再见了,比利·杰克逊。”
克拉拉,那个黑人女孩,在第二天早晨十点钟的时候,发现天窗室的门仍然紧闭着,她叫来人一起撞开了房门。大家用生醋熏,给她闻烧焦了的羽毛,拍打她的手腕,都不能叫她苏醒过来。于是,有人跑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很快,救护车就鸣着响笛驶来,倒到了门前,一位穿着亚麻布白大褂的年轻医生从车上跳下来,快步登上台阶,他动作敏捷,自信的表情既严肃又不乏温柔。
“四十九号叫的救护车,”医生简短地说,“是谁病了?”
“哦,是个姑娘,医生,”帕克太太没有好气地说,好像因这件事给她家里带来的麻烦,才是更大的麻烦,“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我们谁也不能把她弄醒。她叫埃尔西小姐——噢,对了,埃尔西·丽森小姐。在我的家里,还从来没有过——”
“在哪个房间?”这个年轻的大夫吼了起来,帕克太太从来没有见过哪位医生有这么大的火气。
“天窗室。它在——”
急救医生显然熟悉天窗室的位置。他一步四个台阶地冲了上去。帕克太太只是缓缓地跟在后面,她要保持她的尊严。
帕克太太刚上到第一个楼梯口,就碰上大夫抱着丽森小姐下来。大夫停了一下,跟她说了些什么,虽然声音不大,可是却像他手中的解剖刀一样的犀利。帕克太太的身体渐渐地瑟缩了回去,就像是展展地挂着的衣服从钉子上滑落下来。从那以后,在她的心里就有了解不开的疙瘩。好奇的房客们有时候会问她,医生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不要再提了,”帕克太太会这样回答,“如果听了他的那番话,我就能得到宽恕,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医生抱着病人大步流星地穿过好奇、来看热闹的人群。在他经过时,人们都感到了些许的羞愧,不由得向后退着,因为医生脸上的表情,像是抱着他已逝的亲人。
人们注意到,他并没有把病人放在车上早已准备好的担架上。他只是跟司机说了句:“快点开车,威尔逊。”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它像是个故事吗?在第二天早晨的报纸上,我看到了一则新闻,它的最后一句话也许能帮助你(正如它帮助了我一样)理出这些事件的内在联系。
这条新闻上说,贝尔维尔医院接收了一位来自东街四十九号的年轻姑娘,她因饥饿导致身体的虚脱。它在结尾写道:
“是威廉·杰克逊那位救护车上的大夫,负责该病人的治疗。他说,病人不久便会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