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门塔薄饼

在弗里奥山麓一带,当我们把一群烙有圆圈三角印迹的牛赶拢在一起的时候,一棵枯死的牧豆树凸出的枝丫挂住了我的木马镫,我的脚踝扭伤了,让我在营地里躺了一个星期。

在我这样无聊地躺到第三天的时候,我从帐篷里爬了出来,挨近炊事车旁,斜靠着树桩,来听伙夫贾德森·奥多姆的没完没了的唠叨。贾德森天生爱说话,可是命运偏偏跟他作对,叫他干了伙夫这个行当,这使他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都很难有个人听他唠唠嗑。

因此,在贾德森寂寥无声的沙漠里,我便成了他的甘霖和绿洲。

有的时候,我会无端地生出一些不可能实现的念头,想吃我们营地的“伙食”里没有的东西。我想起了母亲的食柜(那份怀念“如初恋那般深长,那般搅动人心[53]”),于是我问道:

“贾德森,你会做薄饼吗?”

贾德森放下手中的六响手枪——

他本来是要用它捣开羚羊肉排的,来到我面前,似乎是带着点儿威胁地向我俯下身子。他的浅蓝色的眸子怀疑和不满地望着我,这就更加证实了我的看法:他生气了。

“喂,你怎么回事,”他愤怒地说,“你是真心诚意在问我,还是想挖苦我?是不是有人把我和薄饼的故事告诉了你?”

“不是的,贾德森,”我真诚地说,“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吃用黄油烙的黄黄的薄饼,上面还浇着新上市的、大皮铁桶装的新奥尔良蜂蜜,我愿意用我的小马和马鞍来换上一摞子这样美味的薄饼。说起薄饼,难道这里面还真有个故事吗?”

贾德森看到我不是在有意为之,神色顿时缓和了许多。他从炊事车上拿下来一些看似很神秘的袋子和铁皮盒子,将它们放在我倚着的那棵朴树下。我望着他不慌不忙地张罗起来,把袋子上的绳子一个个地解了开来。

“其实,它也算不上是个故事,”贾德森一边干着,一边说,“这只是我跟陷骡山谷来的那个粉红眼睛的牧羊人以及威莱拉·利莱特小姐之间关系上的一个合乎逻辑的发展结果。我并不介意讲给你听听。”

“那个时候,我在圣米格尔牧场为老比尔·图米赶牛。有一天,我特别想吃食品罐头。只要罐头里装的东西不哞、不哼、不咩或者不啄就行。于是,我骑上我的还没有训好的小野马,直奔纽西斯河比门塔渡口埃姆斯利·特尔费尔大叔的商店。”

“在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我到达那里。我把马儿的缰绳拴在牧豆树的枝干上,又走了二十码的距离,进到了埃姆斯利大叔的商店。我纵身坐在柜台上,告诉埃姆斯利大叔,现有迹象表明,今年全世界的水果都要遭灾了。不一会儿,我的面前就摆上了一袋饼干,一个长把子调羹,还有打开了的杏子、菠萝、樱桃和青梅罐头,我身边的埃姆斯利还在手忙脚乱地用斧头砍开罐头的黄色铁皮箍。我快活得像是没有偷吃禁果之前的亚当。我一边用我靴子上的马刺踢打着柜台的板壁,一边快乐地舞弄着二十四英寸长的调羹。就在这个时候,我碰巧看到了窗户外面埃姆斯利的宅院里(宅院就跟商店紧挨着)。”

“院子里站着一个女孩——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外地来的女孩。她正玩着球,不时地往我这边瞅上几眼,觉得我贪吃水果罐头的那个样子很好玩。”

“我从柜台上滑了下来,把手中的勺子给了埃姆斯利大叔。”

“‘这是我的侄女,’他说,‘威莱拉·利莱特小姐。她从巴勒斯坦到这里来看我。你想让我介绍你们认识吗?’”

“‘那可是圣地啊,’我对自己说。思想像牛群一样,当我想要把它们赶进栅栏里时,它们却在乱兜圈子。‘难道不是吗?毫无疑问,有天使们在巴勒——埃姆斯利大叔,当然啦,’我激动地大声说,‘我非常高兴认识利莱特小姐。’”

“这样埃姆斯利大叔就把我带到院子里,给我们相互做了介绍。”

“我对女人,从来没有过害羞的感觉。我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有的男人在一个大清早就能驯服了一匹野马,也可以摸着黑刮胡子,可是一见到一个穿靓丽衣服的漂亮女郎,就手足无措、浑身冒汗,连话也不会说了呢。没出八分钟,我跟利莱特小姐玩球,玩得就像表兄妹那么融洽了。”

“她取笑我吃了那么多的水果罐头,我反唇相讥说,是一个名字叫做夏娃的女子,在天下第一个天然大草原搞出了那个水果事件——‘就是在巴勒斯坦吧,不是吗?’我脱口而出,就像套索捕捉一个一岁的小马驹那么自如。”

“我就是这样认识和亲近了威莱拉·利莱特小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两人的关系日渐亲密。她来比门塔渡口住,是因为健康的原因,比门塔的气候条件非常好,温度要比巴勒斯坦高出百分之四十。我每个星期骑着马去看她一次。后来我想,如果我一个星期去上两次,我见她的次数不就多了一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