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节里的两位男士

有一天是属于我们的。在这一天,我们所有的美国人,只要是父母所生,都要回到自己的老家去,一边吃着苏打饼干,一边诧异着院子里的旧水泵怎么显得比从前更加靠近门口了。祝福这个日子吧,是罗斯福[14]总统将它赐予了我们。我们听到过一些有关清教徒的传说,不过,我们已经不再记得他们是何许人了。不管怎样,只要他们胆敢再次登陆的话,我们一定能够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普利茅斯岩崖?哦,这听起来似乎挺耳熟的。自从火鸡托拉斯垄断了市场以来,我们中间的不少人不得不降低标准改吃母鸡肉了。不过,华盛顿那边还是有人走漏了消息,提前泄露了感恩节的公告(在感恩节这一天,很多美国人都要吃火鸡——译者注)。

位于酸果蔓沼泽地以东的这座大城市已经把感恩节变成了一种习俗。一年之中,只有在十一月份里的这最后一个星期四,这座大城市才承认渡口之外的地方也属于美国。这是一个纯粹的美国人的节日。是的,一个完全属于美国人的庆祝日。

现在我们就来讲述这个故事,这个故事便可向你证明,在大洋这边的我们也有许多传统。而且,由于我们美国人的活力和进取精神,比之于英国人的传统,它们趋于古老的速度要快得多。

如果你此时从东面进到联合广场,你就会看到斯达夫·比特正坐在喷泉对面便道右侧的第三条长凳上。九年来,每到感恩节的这一天,斯达夫·比特总会在下午一点钟的时候准时地坐到这里。因为每当他这样做了的时候,总有一些奇遇会发生在他的身上——查尔斯·狄更斯式的奇遇——

一准会叫他心潮澎湃,其激动程度丝毫不亚于大洋彼岸人们的激动。

可是今天,斯达夫·比特出现在这个每年约定好的地方,却不是因为他有时会感受到的饥饿(慈善家们似乎都认为,穷人们在一年里只会经受一次饥饿的折磨),而是因为习惯使然。

毫无疑问,斯达夫·比特此时并不感到饿了。他刚刚美餐了一顿,酒足饭饱后的他现在只剩下了呼吸和走路的气力。他的眼睛像两颗浅色的醋栗,牢牢地镶嵌在一张臃肿、油腻、呆滞、呈油灰色的脸盘上。他呼哧呼哧地喘着,脖子上有一圈一些参议员们才有的赘肉,叫他翻起的外套衣领不能形成时髦的样式。一个星期前由慈祥的救世军修女为他缀上的扣子,此时被撑得像玉米花似的爆开,散落在他周围的地上。尽管他衣衫褴褛,衬衣前面破开的一道口子一直豁到了心口,可是十一月份的夹带着雪花的冷风,只是令他感到了惬意和凉爽。因为他刚刚吞到肚子里的那顿丰盛的饭菜在斯达夫·比特身上产生了太多的热量,这顿美食以牡蛎为头盘,以葡萄干布丁为最后的甜点,包括了在他看来世界上所有的烤火鸡、烤土豆、鸡肉沙拉、南瓜饼和冰激凌。因此,已经撑得不想动弹的他,只是用一种不屑的懒懒的神情,呆视着前方。

那顿饭完全出乎斯达夫·比特的预料。他刚走到位于第五大道上的一幢红砖住宅时,就被站在门口的一个佣人拉了进去。这座房子里住着两位家世古老、尊重传统的老妇人。她们甚至都不承认纽约市的存在,认为感恩节只是为华盛顿广场这块地方所设。她们的一个传统的习惯就是让一个佣人站在侧门口,叫他们把第一个在正午十二点钟刚好经过这里的流浪汉请进来,饱餐一顿。斯达夫·比特在他去公园的路上碰巧路过这里,被管家给拽了进去,以践行这座城堡从建立起就产生的这一传统。

斯达夫·比特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看了足足有十分钟之久,随后,他依稀觉得自己有了一种想要变换一下视觉角度的欲望,费了很大的劲,他才把头慢慢地转向了他的左边。此时,他的眼珠子突然惊恐地鼓了起来,他屏住了呼吸,身下的两条短腿簌簌地抖着,已经磨平了的鞋底子蹭着地上的沙砾沙沙作响。

因为那位老先生正横穿过第四大道,朝他坐着的那条长凳走来。

九年了,每到感恩节,这位老先生都要来到这里,找到坐在这条长凳上的斯达夫·比特。老先生做这件事是想要把它变成一个传统。九年来的每一个感恩节,老先生都来这里见斯达夫,带着他去饭店,看着他美美地吃上一顿。在英格兰,人们也做这样的事情,可是却没有这么高的自觉。我们美国是一个年轻的国家,九年已经是一个不短的时间。这位老先生是一个坚定的爱国主义者,将建立美国的传统视为己任。为了做得像模像样,我们必须长时间地坚持做一件事情,而绝不能让它中途夭折。譬如每周收集几毛钱的工业保险费或者打扫街道之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