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10页)
她马上跑过去,用手掸掉落在他皮外套上的雪花,皮面上的长毛头很柔滑,但冰得她的手指头都麻木了。她喜出望外地跟碧雅说:“好极了!他回来了,快开饭吧!”
四
关于肯尼科特大夫行医以来取得的种种出色的成就,他的妻子既没有看到众人为他鼓掌喝彩,也没有在书报上看到热情的评论文章,更没有看到他接受过什么荣誉学位,所以她自然知道得不太多。可是这儿却有一封德国庄稼人的来信可以佐证——那个德国佬不久前已从明尼苏达州迁往萨斯卡切旺179
他在信上是这么说的:
亲爱的先生:
今年夏天您一连好几个星期替我治病,而且还诊断出我得的是什么病,所以我一定要好好谢谢您了。这儿的医生认为我是有病的,给我开了一些药,可是功效不大,远没有您开给我的药灵。现在他说我根本用不着吃什么药了,不知道您的意见怎么样?
我大约有一个半月时间没有吃药了,但我的病还是不见好,所以我想听听您对于这种病状有什么看法。我觉得每次吃过东西以后肚子就不舒服,心口痛,胳臂也痛。吃了东西过了大约三个钟头到三个半钟头时间,我就觉得浑身无力,头昏目眩。现在请您来信指点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我就照您的嘱咐办。180
五
卡萝尔在药房里遇到了盖伊·波洛克。他目不转睛地瞅着她,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似的。他细声细气地说:“这几天,我怎么见不到您呢?”
“可我也没看见你呀。我跟威尔一块儿下乡出诊,已去过好几次了。他是非常——像他那样的人,要知道,你和我是根本无法了解他的。你和我两个人都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一个劲儿吹毛求疵,挑剔别人,而他呢,却一声不吭地忙着干活儿。”
她点点头,笑了一笑,就急急忙忙买硼酸去了。他瞅了一眼她的背影,就悄悄地溜走了。
等她发现他不告而别时,却开始觉得有点儿不自在了。
六
她——有时——也同意肯尼科特下面这些看法:夫妇俩结婚以后,要是丈夫当着妻子的面刮胡子,或是妻子穿着紧身胸衣在丈夫跟前走来走去,很难说得上是有伤大雅,恰恰相反,倒是一种十分健康的、毫不矫揉造作的感情的自然流露,如果说一味故作羞涩之态,恐怕反而令人作呕。如今他穿着普通的短袜子在小客厅里一坐就是几个钟头,卡萝尔也都司空见惯了。但是,她可不乐意再听他的那套大道理:“所有这种罗曼蒂克的玩意儿,全是胡扯淡,你向女人献殷勤或求爱时,当然力求温文尔雅,其实吗,你用不着一辈子都来那一套。”
她想利用一些惊人之举或是游戏的方式让日常生活尽量丰富多彩些。她织了一条叫人大吃一惊的紫围巾,偷偷地藏在他晚餐时用的盘子底下。他发现了那份礼物,感到有点儿窘,急得几乎透不过气,说:“难道说今天就是咱们俩的结婚周年纪念日,嗯?老天哪,我早就给忘了!”
有一次,她带着满满一暖壶热咖啡,还有一盒子碧雅刚烤好的甜点心,在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匆匆跑到她丈夫的诊所去。她把这些东西放在过道里,先探着脑袋往房间里张望一番。
那个诊所简陋不堪,是肯尼科特从一位老一辈的医生手里接过来的,稍加改装,只增加了一个白色的搪瓷手术台,一台消毒器,一套X光透视器械,一台很小的手提打字机。那是一套两室的房间:一间是候诊室,里面摆着好几张直背椅子,一张东摇西晃的松木桌子,还有一些丢了封面,不知刊名,而且只有在诊所里才找得到的杂志。候诊室对过,临着大街的那个房间,就是肯尼科特的办公室兼诊疗室和手术室,里面有一个凹进去的斗室,还被作为检查细菌的化验室。两个房间里的木头地板都已磨损;各种设备表面颜色已发黑,不少地方像鳞片一样剥落了。
这时,有两个妇女在候诊,她们默默无声,就像是四肢瘫痪一样;另外还有一个穿着铁路司闸员制服的男人,用晒得漆黑的左手托住他的那只缠上绷带的右手。他们两眼直盯着卡萝尔。她羞怯怯地坐在一张硬邦邦的椅子上,觉得自己太随随便便了,这儿根本不是她来的地方。
肯尼科特在里面的那道门里出现了,他正送一个面色苍白、嘴边长着几根稀稀拉拉胡子的男人走出来,还安慰他说,“哦,没事儿,老大爷。要小心,尽量少吃糖,我开给你的规定饮食的清单,你要严格遵守。你凭药方把药配好,下个星期再来复诊。唉,今后你最好还是尽量少喝啤酒。好了,再见吧,老大爷。”
他说话的声音,故意装得热乎乎的。他茫然若失地看着卡萝尔。他在这儿是医生,不是她的丈夫。“有什么事,卡丽?”他瓮声瓮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