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妇女读书会虽然常常邀请卡萝尔参加每周例会,可她总是懒得去,一拖再拖。维达·舍温向她担保说“在妇女读书会这个团体里,人人都亲如手足,它可以使你经常接触到时下普遍流行的各种思潮”。

3月初,老医生韦斯特莱克的太太,活像一只惹人喜爱的小猫,闯进了卡萝尔的小客厅,很委婉地说:“我亲爱的太太,今天下午你可一定要来读书会。这次轮到道森太太主持开会,可怜的她呀早已被吓得要死,特地指定我来府上,请你务必到会,给她壮壮胆。她深信,由于你博览群书,学问高深,一定会使这次会生色不少。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是关于英国诗歌的问题。哦,得了!快穿上外套,跟我走!”

“英国诗歌?真的吗?我倒是乐意叨陪末座呢。真想不到你们也在念诗呀。”

“哦,我们还不算太落后吧!”

韦斯特莱克太太偕同卡萝尔莅会时,卢克·道森太太两眼呆滞地直瞅着她们,看她的样子真是可怜极了。这位太太的丈夫道森先生是镇上的首富,她那件昂贵的海狸呢缎子长袍,挂着各式各样黑褐色珠子镶成的饰物;袍子又宽又大,就是有两个像她那么大的身材一块穿也不嫌小。她伫立在十九张折叠椅跟前,一个劲儿来回搓手;在她的前厅里挂着一张摄于1890年、早已褪了色的明尼哈哈大瀑布的照片,一张道森先生的放大彩色照片,还有一盏球形台灯,安放在一个类似停尸所里的那种大理石柱子上,台灯罩子上是一幅泼墨的山间放牧图。

她大声嚷道:“噢哟哟,肯尼科特太太呀,这会儿我真傻眼了。她们就是要我来主持这次讨论会,我说,请你快点儿帮帮我的忙,好吗?”

卡萝尔开口问道:“你们今天要讨论的,是哪一位诗人呀?”听她的口气,就像她在图书馆问读者“你们打算借什么书呀?”

“当然咯,都是英国诗人嘛。”

“恐怕不可能是自古至今的所有英国诗人吧?”

“这怎……怎么不可能呢。今年我们要读的是所有的欧洲各国文学。读书会订了一本很好的杂志,叫作《文化须知》,我们也就照葫芦画瓢了。去年,我们的题目是《〈圣经〉里的男男女女》,明年我们也许会讨论有关《装潢和瓷器》的问题。我的天哪,要讨论所有这些新文化的课题,真叫人忙得不亦乐乎,但是获益匪浅。这么说来,你今天想必乐意帮帮我们的忙了?”

在路上,卡萝尔下决心要利用妇女读书会作为改造戈镇的工具。她心里立刻充满了巨大的热忱,喃喃自语道:“这些家庭妇女可真了不起,尽管在家里干活儿累得要命,居然还对诗发生了那么大的兴趣,太不简单啦。赶明儿我要跟她们一起共事,我乐意为她们效劳,不拘是什么事儿都行!”

可是到了那里,卡萝尔的满腔热忱顿时凉了半截,眼看着这十三位女士一到,二话不说,先把套鞋脱下,个个都是膘肥腰粗,各自就座。有人嘴里在嚼着薄荷糖,有人在揩擦自己的手指头,有人则叠手坐着,仿佛想刹住胡思乱想,正在定下心来,恭请这位肉眼看得到的诗神来做有助于她们文雅的演讲。她们和蔼可亲地频频向卡萝尔含笑点头。卡萝尔也尽量以晚辈的身份侍候她们,但还是感到信心不足。她的椅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孤零零地搁在最前面。这是一张教堂祈祷室里的座椅,硬石板的椅面很滑溜,而且一直在吱吱嘎嘎作响,随时都会塌下来。要不是她两只手臂交叠环抱着洗耳恭听,恐怕早就坐不稳了。

这时,她心里真恨不得把椅子一脚踢翻,溜跑了。如果真的这样做的话,肯定会举座哗然的。

她看见维达·舍温正目不转睛地瞅着她,她拧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好像是一个进了教堂还在吵闹不休的顽童一样,一直等到变得比较老实一点以后,才又开始听主人讲话。

道森太太叹了一口气,煞有介事地致开幕词说:“今天承蒙诸位光临,实在叫人高兴。我知道列位女士都已准备好许许多多非常有趣的论文。我说,今天我们要讨论的题目是‘诗人’,这的的确确是蛮有味儿的题目。大家知道,诗人能够激发人们高尚的思想情操。其实吗,本利克牧师不是也这样说过:有些诗人给予人们的灵感,就跟许多牧师给予人们的灵感一样多。现在,我们将会很高兴地听到……”

说完,可怜的道森太太苦笑了一下,因为紧张而直喘粗气,慌手慌脚地在那张橡木小桌子上找她的眼镜,然后继续说道:

“那我们就先请詹森太太讲‘莎士比亚与密尔顿’。”

詹森太太说,莎士比亚生于公元1564年,死于公元1616年。他在英国伦敦,艾冯河畔的斯特拉福镇108都住过。斯特拉福镇是个可爱的小市镇,那儿有许许多多值得一看的古董宝贝和古色古香的房子,很多美国客人都喜欢到那里去观光一番。许多人都认为莎士比亚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剧作家,同时也是一位卓越的诗人。对于他的身世生平,人们知之甚少,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反正人们就是喜欢读他的剧本,其中有几部最有名的作品,现在她就要开始对其评论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