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4页)

“是真的吗?”

这时,她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斯图尔特·斯奈德。

“展望未来,戈镇可以说是前程远大。附近有明尼苏达州数一数二的牛奶场和麦田——现在那一带的地价可真贱,一英亩只卖一块半钱。我敢打赌,用不了十年,准会涨到二块二毛五的!”

“你说,你喜欢你的职业吗?”

“再妙不过啦!这种职业经常叫你往外面跑,可是赶上在家诊疗,你就会感到惬意了。”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的是,一个做大夫的,是有很多机会向人们表示同情的呢。”

肯尼科特大夫败兴地说:“哦,那些德国乡巴佬不需要人们的同情。他们只要——浴缸和适量的泻盐。”

卡萝尔听了一愣,肯尼科特马上改口说:“我的意思是说——你千万不要认为我就是专门兜售泻盐、奎宁的庸医。你要知道,许许多多来找我看病的人,都是铁打的庄稼汉,所以不知不觉我的心肠好像也变硬了。”

“我觉得,一个医生可以改变整个社会,只要他心里确实有那样的志向。一般说来,他在当地总是唯一受过科学训练的人,是不是?”

“是啊,你这话说得不错,可是,我看大多数乡下医生好像业务都荒疏了。我们整天就是在接生、伤寒和缺胳膊断腿的病号身上穷忙活。我们正需要像你这样的女人来鞭策我们。我看你才是改变整个市镇面貌的能人呢。”

“不,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你说得简直太轻飘飘了!说来也真怪,从前我确实有过这种想法,可现在我似乎再也不敢做此非分之想了。瞧你说的,我怎么敢来教训你们!”

“别这么说!你确实是再合适不过的人。你有许多好主意,而且又没有失去女性的魅力。你说,你是不是认为有不少妇女为了这样那样的运动东奔西走,到头来却牺牲……”

肯尼科特就选举权问题发了一通高论以后,突然向卡萝尔问起她的事来。此刻他显得那么和蔼可亲,那么坚定有力,使她感到如沐春风,她不由得认为唯独他有权利去了解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喜欢穿些什么,吃些什么,以及看些什么书籍。她觉得在他身上可以寄予厚望。他从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下子变成了她的朋友,他嘴里随便说说的一些闲话,在她看来几乎都成了天字第一号新闻。她注意到他那结实有力的胸脯。他的鼻子乍一看,似乎有些大而无当,这时却突然显得孔武有力了。

她正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温馨的谈话之中,忽然听到一阵刺耳的声音。原来是马伯里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冲着他们大喊大叫:“喂,你们在干什么呀?在算命呢,还是在谈情说爱?卡萝尔,我得警告你,这位医生还是个——鲜蹦活跳的单身汉。大伙儿都过来,让胳膊腿儿活动活动。咱们做做游戏,要不就跳跳舞吧。”

随后她再也没有跟他说上一句话,直到临别时肯尼科特大夫对她这样说:

“米尔福德小姐,今天在这里跟你见面,真是无上荣幸。下次我到圣保罗的时候,可以去拜访你吗?我常常要到这里来的——送病人进医院做大手术,或者办一些别的事情。”

“那还用说。”

“你住在哪儿?”

“下次你来的时候,不妨问一声马伯里先生——要是你心里真的想知道!”

“真的吗?那你等着吧!”

卡萝尔和肯尼科特之间的恋爱,除了跟一般年轻的情侣一样,在凉风习习的夏日夜晚,在树荫下絮絮细语以外,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

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是生物学规律和神秘意识的混合。在他们的谈吐中,既有俚语,也有美妙的诗句。他们沉默时,表示心满意足,或者表明心儿在颤动,那时他的胳膊总是搂着她的肩膀。青春正在逝去,它的全部的美也第一次被发现了。与此同时,一个富有的未婚男子——与一位秀丽的少女邂逅相识——的平庸,也显露出来了。当时,那个少女已经对自己的职业略有厌倦,深感自己没有什么光明的前途,也没有遇到自愿许以终身的男人。

他们俩真诚地彼此爱慕着——他们都是诚实的人。她对他热衷于赚钱不免感到失望,但她确信他对病人不说假话,经常阅读各种最新出版的医学杂志,在医术上不至于落伍。卡萝尔本来就对他有好感,后来在一起漫游时,他无意中表现出来的稚气,越发使她心中激动不已。

他们边走边谈,沿着河岸从圣保罗走到了孟多达。肯尼科特头上戴着一顶运动帽,身穿一件轻柔的绉呢衬衫,显得更加神清气爽。卡萝尔戴着一顶鼹鼠绒特制小圆帽,穿着一件蓝哔叽外套,白色大翻领宽得出奇,但并不难看,脚上是一双运动鞋,踝节部很轻佻地露在外面,一句话,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的气息。横跨在密西西比河上的大桥,从堤岸上逐渐升高,延伸到对岸的悬崖峭壁。圣保罗那边桥下附近的浅滩上,有一片破烂不堪的村落,可以看到雏鸡成群的菜园子,还有利用商店旧招牌、瓦楞铁皮以及从河里捞上来的木板搭起来的矮棚屋。卡萝尔倚着桥上的铁栏杆,俯视着下面那个跟扬子江两岸的乡村一样穷困的小村子。她正在浮想联翩,突然惊恐万状地发出了一声尖叫。她说她这时居高临下,身子晃晃悠悠,不免感到有些头晕。于是,一只坚强有力的男人的手,把她拽到后面安全的地方,她感到非常满意。要是换上别人,比方说,一位喜欢推理的女教师,或是一位图书馆女馆员,她们就会煞有介事地说,“你既然害怕,干吗不赶紧离开铁栏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