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关(第2/15页)

将所有这些人与其他杂乱的各色人种汇集在一起——正如他们有时候那样,于是,一时间海关便出现了一个人声鼎沸的场面。然而在更多的情况下,一登上海关的台阶,你就会看到——如果在夏天则在入门处;如果在冬天或恶劣的天气,则在他们各自的房间里——一排德高望重的人物坐在老式的椅子里,这些椅子的斜倚着的后椅腿紧靠在墙上。他们常常睡着了,但偶尔可以听到他们一块交谈的声音,其嗓门介于讲话声和鼾声之间,看那有气无力的样子,他们仿佛是济贫院的居住者,及其他一切靠救济、靠垄断劳动过日子的人,或是那些根本不靠自己独自的努力谋生的人。而这些老先生就是海关的关务员——他们像马太[8]一样端坐在收税所里,却不会像马太那样,动不动为了使徒的差事而从那儿被唤走。

此外,当你走进大门时,靠左边是一间大约十五平方英尺[9]的极高的房间或办公室;其中的两扇拱形的窗俯瞰着上述那个破旧不堪的码头,第三扇窗子面朝一条狭窄的小巷,并可以看到德比街的一部分。从所有三扇窗子都瞧得到杂货商、滑车制造商、卖廉价成衣的商人和船具商人等开的店铺。在这些店门口,通常可以看见一群群谈笑风生的老练的水手,以及老是出没在海港码头一带的一些盗贼。这房间本身布满了蜘蛛网,并因陈年的油漆而失去了光泽;地板上撒满灰暗的沙子——这在其他地方早已不再风行。总之从这个地方的邋遢劲,人们不难得出结论:这是一个连女性,以及她手中富于魔力的工具——扫帚和拖把——都很少光顾的圣堂。至于家具,里面有一只带着大烟囱的炉子;一张陈旧的松木书桌,旁边有一张三只腿的凳子;两三张破旧不堪、摇摇晃晃的带木坐垫的椅子;还有,别忘了那个藏书室,在一些书架上放着三四十卷的《国会法案》和一部大部头的《税务法汇编》。一根锡管直穿天花板,构成了这房间与大厦其他部分口头传话的媒介。就在这里,大约六个月前——曾有一个人或者从这个角落走到另一个角落,或者一只肘部撑在书桌上,身子懒洋洋地靠坐在那条长腿的板凳上,眼睛上上下下地浏览晨报的专栏——尊敬的读者,你也许会认得欢迎你到他欢快的小书房的这个人。在这里,阳光透过古屋西边的柳枝,发出微弱的怡人的光。而如今,倘若你再到那儿去找他,要找到这位身为民主党党员的检查员,那简直枉然!改良的铁扫帚已经将他扫地出门;一位更可敬的继任者摆出他的威严,正将薪水装进自己的腰包。

尽管在我的童年和长大成人的岁月里,我常常远居他乡,但塞勒姆这座古镇,我的家乡,现在支配着或者过去也确实支配着我的情感。然而在我实际在此居住期间,我从未认识到这种情感的力量。不错,就它的物质方面而论,家乡的地面是平坦的、千篇一律的,其上主要盖着一些木头房子,能称得上建筑上的美的房屋寥若晨星——参差不一,错落不齐,既不别致,也不古雅,只有平淡乏味——死气沉沉的长街萎靡不振地穿过整个半岛。街的一端是加罗斯山和纽吉尼镇,在街的另一端可以看到济贫院——这就是我的家乡的地理特征。它就像一副混乱不堪的棋盘,要说你对这副棋盘怀有深厚的情感,那也在情理之中。然而,虽然我在其他地方总是最快乐的,可是我内心深处对古老的塞勒姆却怀有一种感受力。在缺乏恰切的词汇来表达的情况下,我倒愿意称它为“爱”。这种情感很可能归因于我的家庭在这块土地上深深扎下的老根。自从我的姓氏最早的移民——原先的英国人——出现在这荒无人烟的、森林环绕的村落以来,已经将近二百二十五年了。村落后来已经发展成了这座城镇。在这块土地上,他的后代就在这儿降生、死亡,并且已将他们世俗的物质与这块土地交融在一起;一直到有相当一部分土地肯定其与人类的身躯有了血肉关系,我也短暂地以这身躯走在这些街上。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我所提及的情感,只是尘土对尘土的感觉上的共鸣。我的同胞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这种情感为何物。由于频繁的移植也许对血统的发展有利,因此他们也不必知道这种情感究竟是什么东西。

然而这种情感同样有其道德素质。远从我能记事起,家族传说所赋予的第一个祖先暗淡朦胧,但又威武高大的形象,便出现在我幼年雅气的想象里。如今,它仍然萦绕着我,并产生出一种怀旧的深切情感。我声言,这种情感与目前城镇的现状几乎没有什么联系。看来我有权强烈地要求在此居住,因为有这么一个威严的、胡子拉碴的、身穿黑貂斗篷、头戴尖顶帽的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