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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里一时语塞,我咯咯笑着。

“那你怎么办?”

他难为情地笑了笑,双颊有些泛红。

“还能怎么办?我听见柯斯迪在旁边鼾声如雷。一直以来,我都觉得约瑟31的处境有些好笑。我当时才二十三岁,不可能把场面搞得很难堪或赶她走。我也不想伤她的心,只好顺其自然了。

“事后她熘下床,蹑手蹑脚爬下阁楼。我当时长叹了口气,如释重负。我都快被吓死了,心想:‘天哪,实在好险!’我想贝克先生可能喝得醉醺醺回家,昏昏沉沉就睡死了,但他们毕竟同床,搞不好他会醒来,发现妻子不在床上。别忘了还有爱莉,她老说自己睡眠质量很差,如果她还醒着,一定听见贝克太太下楼走出屋子了。但是忽然间,我想到贝克太太在我床上的时候,自己一直被一片金属给碰到。当时我并没有特别注意,你也晓得那种情况下谁管这种事,我当然也没有多想。可是事后当我坐在床沿上,正在为各种可能的后果烦恼时,脑袋里忽然冒出这件事,整个人吓得站起身来。那块金属片正是爱莉丈夫的军籍牌,她一直挂在手腕上,所以跟我偷情的不是贝克太太,而是爱莉才对。”

我听了不禁大笑出声,停不下来。

“你可能觉得好笑,”拉里说,“我当时可是笑不出来。”

“那你现在回想起来,难道不觉得这件事挺滑稽的吗?”

拉里勉强挤出浅笑。

“也许吧。但是事情被弄得很尴尬。我不晓得会有什么后果,而且我并不喜欢爱莉,她实在很讨人厌。”

“但你怎么会把两个人搞混呢?”

“那时乌漆麻黑的。她只叫我不要出声,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她们两个人都挺高大的。我晓得贝克太太对我有意思,但从没想到爱莉会看上我。她明明很思念自己的丈夫。我点了根烟,思考眼下的情况,越想越不高兴,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离开。

“我以前常咒骂柯斯迪,因为他特别难叫醒。在矿坑工作那阵子,我总要死拉活拉才能把他叫起来,不然上工绝对会迟到。不过,现在我倒很感谢他睡得这么沉。我点起灯笼,穿好衣服,把东西塞到背包。东西不多,三两下就整理好了。我背起背包,穿着袜子,穿越阁楼,到了楼梯下才穿起鞋子,再吹熄灯笼。当晚没有月亮,外头一片漆黑,不过我还认得路,就往村子的方向走去。我的步伐很快,打算趁夜深人静时穿越村子。斯文根堡就在十二英里外。我抵达的时候,才初闻人声走动。我永远忘不了那段路途:一路上万籁俱寂,只剩我的脚步声,以及农场三不五时传来的鸡叫。后来天空渐显灰白,既不算亮又不太黑,接着是第一道曙光,太阳升起,鸟儿全都开始歌唱,翠绿的乡间、田野和树林,还有田埂中的麦子,在清晨的寒光中显得银闪闪的。我在斯文根堡喝了杯咖啡,吃了面包卷,就去邮局给美国运通发电报,把我的衣服和书都寄到波恩去了。”

“为什么寄到波恩?”我打断他。

“我们沿莱茵河步行的时候在那里停留过,我很喜欢那座城市,阳光照耀在屋顶与河面,还有古意浓厚的狭窄巷弄、各式别墅花园、栗树夹道的大街,以及洛可可风格32的大学建筑上时,尤其令我着迷。我突然觉得去那里待一阵子也不赖,只是得先好好整理仪容,当时我跟流浪汉没两样,即使找到住宿的地方,人家也不见得信得过我。所以,我就搭火车到法兰克福,买了一只旅行袋和一些衣物。我在波恩前后待了一年左右。”

“那在矿坑和农场工作的经历,有没有带来什么收获呢?”

“有啊。”拉里点头微笑。

但他没有再说下去。那时我已算是很了解他,他愿意开口就自然会说,不愿意的话就会客套地回避,追问只是白费功夫。在此得提醒读者,上述这些经历都是事发十年后他才告诉我的。我们取得联系之前,我并不晓得他的行踪,也不清楚他过得如何,对我而言,他跟死了没两样。要不是我和艾略特仍有交情,因此得知伊莎贝尔的大小事,进而想起拉里,我肯定早忘了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