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年春天的一个晚上,那个造访过宋金花的年轻的日本旅行家,又和她在昏暗的油灯下对桌而坐。他心血来潮,脱口而出嘲弄了一句:

“你还挂着十字架嘛。”

金花一听,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向他见证了那天晚上基督降临南京为她治病的神迹。

年轻的日本旅行家一边听着金花讲述,一边心中暗自盘算起来……

“我倒认识她说的那个外国人。这家伙是日美混血儿,名字记得好像是George Murry。听说他曾经对我认识的一个路透社特派记者得意地吹过,说他在南京嫖宿过信基督教的私窝子,并且趁那女人熟睡的时候偷偷溜走了。我上次来中国时,正好跟那家伙住在上海的同一家饭店,所以现在也还记得住他的长相。他没有绅士气质,人品也不敢恭维,就知道把英文报纸特派记者的头衔整天挂在嘴上。后来这家伙因为得了恶性梅毒,结果发疯了。现在看来,梅毒也许就是这个女人传染给他的。而这个女人至今还把那个混血无赖当成耶稣基督呢。为这个女人着想的话,究竟是该把真相说出来,不让她蒙在鼓里呢?还是应该守口如瓶,让她把那古代西洋传说式的梦永远做下去呢?……”

金花把神迹讲完的时候,年轻的日本旅行家也像是刚回过神来。他擦着火柴点燃烟卷,喷出一口香味浓浓的烟雾,然后装作很感兴趣似的,追根刨底地问道:

“是吗?真神奇啊!可是……可是你以后一次也没复发过?”

“对呀,一次也没复发过。”

金花满脸红光,嗑着瓜子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本文草撰时,多有参考谷崎润一郎氏所著《秦淮一夜》之处。附记于此,以表谢意。

(高培明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