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2/10页)

方伯平把这些话都和任性的独生女儿说过,但女儿当初不听,女儿听别人把嘉平形容为撒旦,反而更加地迷恋起来,终于私奔了了事。

现在好了。女儿回来了,按照中国人古老的习俗,在大红大绿中三跪六拜叩了头,拜了天地。

杭家对这房媳妇的态度,当初是十分犹疑的,杭天醉态度最简单:“听嘉和自己的吧,嘉和还要她就让他要了。”

绿爱去对嘉和说这话时,嘉和淡淡地一笑,也不说话。绿爱说:“嘉和,你就由着你自己,干万不要委屈了,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

嘉和摆摆手,说:“妈,你别说了,西冷是非嫁过来不可的,不是嫁给我,就是嫁给嘉平,要不她可就嫁不出去了。”

绿爱听着,哭了,说:“嘉和,你心真是善啊,你要是我生的,我该多舒心啊。”

洞房之夜,方西冷小姐给新郎杭嘉和泡了一杯茶,嘉和见了茶,沉默了片刻,说:“一朵花。”

“加上从前的三朵。”新娘提示说。

“那就是两次的单数了。”杭嘉和若有所思。

“你喝不喝?”新娘撒娇和生气兼而有之。

嘉和默默地把那杯茶喝了。

忘忧茶庄的这一度婚姻,用“快刀斩乱麻”来形容倒也恰当。因为要说杭嘉和和他后来的妻子方西冷的再次相逢,已经是在他被抬下鸡笼山时看见幻境之后的三个月了。而几乎就在重见了她的第一天,杭嘉和就接受了命运的这个安排。

就像忘忧茶庄中所有的婚姻都蒙上了一层怪异的色彩一样,这一对年轻人的婚姻也多少显得有些不那么正常。对嘉和的妹妹嘉草来说,大哥的这个突然的决定,甚至是很神秘的呢。她还能够清晰地记得起那个中秋节之夜,她到大哥的阁楼上请大哥下来吃月饼的情形。大哥自从建设新村失败之后,回家大病一场,很久不肯下楼,也不肯说话。那日中秋,绿爱妈妈挺着大肚子忙着张罗,想营造出一番热闹来,又是搬桌椅到月下,又是切西瓜端出瓜果碟子,又让嘉草去找嘉和。嘉草是个细心的女孩子,她知道绿爱妈妈之所以这样铃挡般的说话,和那缺了一条胳膊的寄客伯伯前来做客有关。嘉草也知道,寄客伯伯原来说好了要把在灵隐上了禅的父亲拖了来的,但最终他还是扑了一个空——杭天醉不知何处“云游”去了。这样,寄客伯伯的脸上就有些不好看,绿爱妈妈的面色也变了调。她掸了掸椅背说:“天醉也真是,自己不要了这个家,倒也罢了,把兄弟也晾了起来,弄得人家想走又不好意思开口,也没听说人禅就会入成这个样子。”

寄客伯伯原来是真要走的样子,听了这话,愣住了,看一看这个大园子,月光下疏疏朗朗的几片竹影,顿了顿脚,坐下,说:“嘉草,你寄客伯伯今日夜里是要喝下几口酒了。”

嘉草转身要去取酒,被绿爱妈妈一把拉住了,说:“把你大哥叫来。”听她那口气,倒像是要把大哥拖了来一样。嘉草便去了大哥住的楼上。大哥瘦得薄薄的像是一片纸,躺在回廊的竹榻上,又像是谁顺手扔在旁边的一件夏布长衫。他也望着且亮呢。

嘉草说:“大哥,你到院子里去坐一坐吧,妈请你去呢。”

嘉和说:“我不去,你别来叫我。”

嘉草很难过。她不生嘉和的气。但她知道嘉和的确变了,从前那个大哥不见了。

“大哥,你不去,嘉乔也不来,爹在灵隐寺也不回来,这么大的院子,就剩下妈和我,多冷清呀!”

“要那么热闹干什么?”

“今日是中秋节啊。”

“那是你们的节日,和我无关。”

嘉草难过了,要哭:“大哥,你别这样,妈难过着呢!爹要出家,你又不下楼,茶庄怎么办啊?”

杭嘉和躺着一动也不动,半天,说:“嘉草,不要想着这些,无力回天的。”

嘉草不太听得懂嘉和的这些话,又担心妈在下面等急了,只得匆匆地跑了出去。

嘉草记得她回去的时候,寄客伯伯正和妈聊着天呢。

绿爱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叫也是白叫,嘉和也不会下楼的。嘉平呢,连封信也没有,连带着那位方西冷小姐也没有了下落。方家原本想和我家做亲家,现在亲家不成,倒是成了冤家了。嘉乔呢,倒像不是杭家的人,活脱脱是吴家的子弟一般,连中秋节也不晓得回家团圆。要再说天醉,我看他是不会回来了,存心要出家过六根清净的日子,只把这么大的忘忧茶庄就扔给了我,你说叫我怎么办呢?”

赵寄客沉默了半晌,才说:“照你这么一说,倒还是我无牵无挂的更省心叹!”

就在他们这样说着话时,嘉草看见一个人向院里走来,身影步履,像是方家小姐。嘉草眼尖,凑向前去,叫了一声,那人果然应了,绿爱和赵寄客都惊异地站了起来,果然是方家小姐方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