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第2/4页)

"我深信他没有爱上任何别的女人,"米尔德丽德自言自语地说。

这件事倒使她心上的石头落了地。这么说来,菲利普当然还是爱着她米尔德丽德啰。但是,这又使菲利普的言谈举止显得难以理解。如果他真是那样对待她的话,那当初又为什么要叫她来住在这套寓所里呢?这事不是太离奇了吗!像米尔德丽德这种女人是根本想不到世间还真有可能存在着怜悯、豁达和仁慈的。她得出的唯一结论是菲利普那个人叫人捉摸不透。她甚至还认为,菲利普的举止态度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那就是他富有骑士风度,非常敬重女人。她的头脑塞满了廉价小说里的那些污七八糟的荒唐事,整天想入非非,对菲利普那令人伤透脑筋的行为作着种种富有浪漫色彩的解释。她的想象纵横驰骋,想起了什么痛苦的误会啦,圣火的涤罪洁身啦,雪白雪白的心灵啦,还有什么圣诞节之夜的严寒冻死人啦,等等。她决心要趁他俩在布赖顿度假期间,断了他那些荒唐念头。因为到了那儿,他们俩就能单独相处,周围的人无疑都会认为他们是一对夫妻。再说,那儿还有码头和管弦乐队呢。当她发觉任凭她说什么都不能使菲利普同她合住一个房间时,当他用一种她从未听到过的声调跟她谈论这件事时,她顿时醒悟到他根本不需要她。此时,她感到不胜惊骇。菲利普以往向她倾诉的痴情话以及昔日他狂热地钟爱着自己的情景,她至今还记忆犹新。她内心里羞恨交集,很不是滋味。但她天生有种傲慢骄横的性格,难过了一阵后也就没事了。菲利普别以为她真的爱他,其实她根本不爱他。有时,她还恨死他了,巴不得有朝一日好好羞辱他一番呢。但是她发觉自己简直无能为力,真不知有什么办法能对付他。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米尔德丽德渐渐变得局促不安起来。她还暗暗痛哭了一两次哩。有几次,她决心对他分外友好,可是当他们并肩在寓所前街上溜达时,她一挽起菲利普的手臂,菲利普总是找个借口脱开身去,仿佛被她一碰就感到很不舒服似的。她百思不得其解。此时,她只有通过她的女儿才能对他施加影响,因为他看上去愈来愈喜欢她的女儿了:她只要给女儿一巴掌或有力的一推,都足以叫菲利普气得脸色发白。

只有当她怀抱女儿站着的时候,菲利普的双眼才会再现昔日那种温柔的笑意。有一次,一位站在海滩上的男人给她和女儿照相时,她才发现这个秘密。从那以后,她常常做出这种姿势,专门让菲利普瞧。

他们俩从布赖顿返回伦敦之后,米尔德丽德开始寻找她声称非常容易找到的工作。此时,她不再想依赖菲利普了,竟畅想起她怀着得意的心情告诉菲利普,说她即将带着孩子搬进新居的情景来了。她想那样才杀气呢。不过,当快要找到工作时,她突然变卦了。她眼下已经变得不习惯干时间老长的活儿了,也不想让女老板支来差去的,况且她的尊严使得她一想起又要穿上制服心里就反感嫌恶。她早就对她所有认识的街坊邻里说过,她跟菲利普日子过得蛮红火的,要是他们听说她不得不外出干活,那她的脸皮往哪里搁呢?她生就的惰性又执著地抬起头来。她不想离开菲利普,再说,只要他心甘情愿地供养她,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走呢。诚然,他们不能大手大脚地花钱,不过她到底还有得吃,有得住呀,再说菲利普的境况还会好转的嘛。他的大伯老了,随时都可能咽气,到时候,他就可以得到一笔小小的钱财;即便是眼下这种日子,也比为了一周几个先令而从早到晚当牛做马要强得多呀。于是,她找工作的劲头松了下来,虽然她还是不停地翻阅着报纸上的广告栏,那也只是装装样子,表明只要一有值得她干的活儿,她还是想干活罢了。但是,一种恐惧感攫住了她的心,她生怕菲利普腻味了,不愿再负担她的生活费用。眼下,她根本拿不住菲利普。她思忖着,菲利普之所以还让她留在跟前,是因为他喜欢那个孩子。她心里不停地盘算着,还气呼呼地想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向菲利普报仇雪恨。对菲利普再也不喜欢她了这一点,她怎么也不甘心,她要想法子叫他喜欢自己。她气得七窍冒烟,可有时候她又莫名其妙地渴望得到菲利普。现在他的态度竟变得冷若冰霜,真把她给气死了。她就这样不断地思念着菲利普。她认为菲利普对她太残忍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而要受这份罪。她不断振振有词地说,像他们这样生活在一起,简直不近情理。转而她又想,如果情况是另外一个样,而她又即将临盆分娩,那他肯定会娶她为妻的。菲利普那个人的确古怪,不过他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绅士,谁也不能否认这一点。久而久之,她都想入迷了,心里拿定主意要采取强硬措施来促使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个转机。近来他一直不肯吻她,而她却很希望他能亲亲她。她至今还清晰地记得以往他是那么激情奔放地紧贴着她的嘴唇啊。每当想到这件事,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感。她常常目不转睛地瞅着菲利普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