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第2/4页)

"就只住几天工夫,菲利普,我想我们可以凑合着对付几天再说,"米尔德丽德接口说。

"我想两个房间要方便些。你可以给我们另外介绍一处食宿公寓吗?"

"可以,不过我想他们也不见得会有比我更多的空房间。"

"请你把地址告诉我们,你不会介意吧?"

那位身材敦实的女主人指给他们的食宿公寓就在下一条街上。于是,他们转身朝它走去。菲利普走起路来还是挺快的,虽说他的身体孱弱,走路还得借助拐杖。米尔德丽德抱着孩子。两人默默地走了一阵子后,他蓦地发觉米尔德丽德哭了。哭声扰得他心烦意乱。他不予理睬,可是她硬是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把你的手帕给我用一用好吗?我抱着孩子不能掏手帕,"她抽抽搭搭地说着,转过脑袋,不看菲利普。

菲利普默默无言地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米尔德丽德擦干了眼泪,看他不说话,便接着说:

"我这个人身上可能有毒。"

"请你别在大街上吵吵嚷嚷的,"菲利普说。

"你那样坚持要两个单人房间也太可笑了。别人对我们会怎么看呢?"

"要是人们知道真情的话,我想他们一定会认为我们俩都很有道德,"菲利普说。

这当儿,米尔德丽德睨视了菲利普一眼。

"你总不会告诉人家我们不是夫妻吧?"米尔德丽德紧接着问道。

"不会的。"

"那你为何不能像丈夫似的跟我睡在一起呢?"

"亲爱的,对此,我无法解释。我无意羞屏你,但我就是解释不清。我知道这种念头是愚蠢的,也是不合情理的,但这种念头非常执著,比我坚强。我过去非常爱你,以至如今……"他突然中断了他的话。"不管怎么说,这种事情是不可言喻的。"

"哼,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米尔德丽德嚷道。

他们俩按着所给的地址,一路摸到了那家食宿公寓。原来,这家食宿公寓是个精力旺盛的老处女开设的。她长着一对狡黠的眼睛,说起话来伶牙俐齿的。他们要么租赁一个双人房间,每人每周出二十五先令,那小孩也要出五先令,要么就住两个单人房间,但每周可得多付租金一英镑之多。

"我不得不收这么高的租金,"那个老处女带着歉意解释道,"因为,如果有必要的话,我甚至可以在单人房间里都摆上两张床。"

"我想那租金也不见得会使我们破产。你说呢,米尔德丽德?"

"嗨,我才不在乎呢,一切安排对我来说都是够好的,"她回答说。

菲利普讨厌她那阴阳怪气的回答,但一笑置之。女房东已经派人去车站取他们的行李了,于是,他们坐下来边休息边等着。此刻,菲利普感到那只开过刀的脚隐隐作痛,便把它搁在一张椅子上,心里舒坦多了。

"我想我和你同坐在一个房间里,你不会介意吧?"米尔德丽德冲撞地说。

"我们就不要赌气斗嘴啦,米尔德丽德,"菲利普轻声规劝道。

"我倒不了解你手头还很有几个钱呢,竟能每周抛出去一镑的房钱。"

"别对我发火。我要让你明白,我们俩只能这样子住在一起。"

"我想你是瞧不起我,肯定是的。"

"当然不是这样的。我为什么瞧不起你呢?"

"一切都是那么别扭,很不自然。"

"是吗?你并不爱我,是不?"

"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看来你也不像是个易动情的女人,你不是那样的女人。"

"此话说得太丢脸了,"米尔德丽德阴沉沉地说。

"哦,我要是你的话,才不会为这种事大惊小怪呢。"

这家食宿公寓里大约住着十多个人。他们都来到一个狭窄的、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围坐在一张狭长的桌子四周用餐。女房东端坐在餐桌的顶头,为大家分发食物。饭菜做得很差劲,可女房东却称之为法国烹调,她说这话的意思是下等的原料加上些蹩脚的佐料:用鲽鱼冒充箬鳎鱼,把新西兰老羊肉充作羔羊肉。厨房既小又不方便,所以端上来的饭菜差一不多都是凉的。房客中有陪伴上了年纪尚未出阁的老姑娘的老夫人;有。假装斯文、滑稽可笑的老光棍;还有脸色苍白的中年职员和他们的夫人,他们在一起津津有味地谈论着他们那些已出嫁的女儿以及在殖民地身居高位的儿子。这些人反应迟钝,却又装腔作势。在餐桌上,他们议论科雷莉小姐的最新出版的小说,其中有些人喜欢莱顿勋爵而不喜欢阿尔马·塔德曼先生,而另外几位恰恰与此相反。不久,米尔德丽德却跟那些太太们谈论起她同菲利普两人的富有浪漫色彩的婚姻来了。她说菲利普发觉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因为他还是个"书生"(说话时,米尔德丽德常常把"学生"说成"书生")时就同一位姑娘成了亲,所以他一家人--颇有地位的乡下绅士--便取消了他的财产继承权;而米尔德丽德的父亲--在德文郡拥有大片土地--就因为米尔德丽德同菲利普结婚,也撒手不管她的事儿。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来住一家食宿公寓而又不为孩子雇个保姆的缘故。不过,他们得分开住两个房间,因为他们历来舒适惯了,可不想一家人挤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头。同样,其他几位游客对他们自己之所以住在这种食宿公寓里也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其中一位单身绅士通常总是到大都市去度假的,可他喜欢热闹,而在那些大旅馆里总是找不到一个可心的伙伴。那位身边带着一位中年未出阁女儿的老太太正在伦敦修建一幢漂亮的别墅,可她却对女儿说:"格文妮,我亲爱的,今年我们一定得换换口味,去度个穷假。"因此,她们俩就来到了这儿,尽管这儿的一切同她们的生活习惯是那么的格格不入。米尔德丽德发觉他们这些人都太矜夸傲慢了,而她就是厌恶粗俗的平庸之辈。她喜欢的绅士就应该是名副其实的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