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第2/3页)

他准能把他们一个个都干掉。他想要是用把凿子(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起用这种工具来的)捅他们的脖子,那该多杀气啊!人是多么像野兽啊!他巴不得自己能相信炼狱之说,这样,想到他们这些人将受到可怕的折磨,他心里也可舒畅一些。雅各布先生把注意力转向治疗方法上,他的话一半是说给那孩子的父亲听的,一半是讲给学生们听的。菲利普套上袜子,扣上靴子。最后,那位外科大夫的话讲完了,但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转向菲利普说:

"嘿,我认为你再动次手术说不定还是有好处的。当然我不能还你一只同常人一样的脚,不过我想我还是可以做些事情的。你好好想想吧。什么时候你想休假,你尽管到医院里来住一段时间好了。"

菲利普常常问自己这条跛腿是否还有办法治好。但是他讨厌提起自己的残疾,所以一直没有跟医院里任何一位外科医生商讨过这个问题。他从书中得知,小时候无论接受过什么样的治疗,都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因为当时的医术不如现在的高明。不过,只要能使得他穿上正常的靴子,走路时也瘸得不那么厉害,就是再挨一刀还是值得的。他想起他曾虔诚地祈祷出现奇迹。他的牧师大伯曾许诺说,万能的上帝是完全能够创造出这种奇迹来的。想到这儿,他不觉凄苦地一笑。

"那会儿,我真傻!"他暗自思忖着。

快到二月底的时候,克朗肖的病情明显地恶化,再也起不来了。他整天躺在床上,但还坚持要把所有的窗户都闭上,仍旧拒绝医生看病。他只吃很少一点滋补食品,却一个劲儿要求给他买威士忌和香烟。菲利普知道他根本不该喝酒抽烟,但是拗不过克朗肖。他的观点是很难驳倒的。

"我知道烟酒肯定在夺我的命,可我不在乎,你功过我了,做到了仁至义尽。我不听你的忠告。给我酒喝,然后滚你的蛋。"

伦纳德·厄普姜一星期中有两三次飘然来访,枯叶般的外表使得用"枯叶"这个词儿来描写他的仪表最形象、最确切不过了。他三十五岁,头发又长又灰白,脸色苍白,长得活像棵野草。那样子叫人一看就知道他很少涉足户外。他头上戴了顶像是非国教牧师戴的帽子。菲利普对他那种傲慢的态度很反感,讨厌他那口若悬河的谈吐。伦纳德·厄普姜就喜欢夸夸其谈,全然不顾听众的兴趣,而这一点正是一位出色的演说家必不可少的品质。厄普姜从来不会想到他所讲的都是听众们早已听厌了的陈同滥调。他字斟句酌地对菲利普发表自己对罗丹、艾伯特·萨曼恩和凯撒·弗兰克的看法。菲利普雇佣的打杂女工只是上午来干一个小时的活,菲利普本人又整天都得泡在医院里,这样,一天大部分时间,克朗肖就得独自一人呆在家里。厄普姜告诉菲利普说他想叫个人来陪伴克朗肖,可只是于打雷,不下雨。

"想到那位伟大的诗人孤零零地呆在家里,实在叫人担心。喂,他很可能死的时候身边连个人影也没有呢。"

"我想这很可能,"菲利普说。

"你怎么好这样冷酷无情呢!"

"你满可以每天上这儿来干事,这样的话,他需要什么,身边也有个人呀。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呢?"菲利普淡淡地反问道。

"我?亲爱的老兄,我只能在我熟悉的环境里工作,再说我经常要外出呀。"

另外,看到菲利普把克朗肖接到自己的住处,厄普姜满肚子的不高兴。

"我倒希望你让他仍旧住在索霍,"他说话的当儿,那双细长的手臂在空中挥舞了一下,"那个阁楼虽说脏了点,可还有一丝浪漫气息。即使是换成了华滨或肖迪奇,我也能容忍,可就是不能容忍把他搬到体面的肯宁顿来。那是一块多么理想的安葬诗魂的地方啊!"

克朗肖时常使性子。可菲利普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发脾气,因为他那急躁的心情不过是疾病的症状而已。厄普姜有时赶在菲利普下班以前来看望克朗肖,而克朗肖总是在这个时候,当着厄普姜的面,狠狠地发泄一通自己对菲利普的怨气。厄普姜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谛听着。

厄普姜对菲利普说话总是带着刺儿,而菲利普却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情感。但是,一天黄昏,菲利普终于忍无可忍了。那大,他在医院干了一天重活,回到寓所时,人已疲惫不堪。正当他在厨房里沏茶时,伦纳德·厄普姜一脚跨了进来,告诉菲利普说克朗肖对他坚持请医生来看病一事颇有怨言。

"难道你没有意识到,你享有一种非常罕见、非常微妙的特权吗?当然罗,你应该使出浑身解数,来证明你的高尚的品德是足以信赖的。"

"这种罕见的、微妙的特权,我可担当不起呀,"菲利普顶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