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2/4页)

"我敢肯定,他们准会认为你有失身分,"他笑着对她说。

"让人们看作放荡的野女人,本是我平生夙愿,"她回答说。

有一天,菲利普趁威尔金森小姐呆在自己房里的当儿,问路易莎伯母她有多大了。

"哎哟,亲爱的,你万万不可打听一位姑娘的年龄。不过一点是肯定的,你要和她结婚,那她年纪可嫌太大啦。"

牧师肥胖的脸膛上,慢慢漾起一丝笑意。

"她可不是个黄毛丫头吧,路易莎,"他说。"我们在林肯郡的那阵儿,她就差不多已是个大姑娘了。那还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那会儿,她背后还拖着根大辫子呢。"

"那时她也许还不满十岁吧,"菲利普说。

"不止十岁了,"路易莎伯母说。

"我想那时候她快二十了吧,"牧师说。

"哦,不,威廉,至多不过十六七岁。"

"那她早已三十出头罗,"菲利普说。

就在这时候,威尔金森小姐步履轻盈地走下楼来,嘴里还哼着支本杰明·戈达德的曲子。她戴着帽子,因为已经约好菲利普一块儿去散步;她伸出手来,让菲利普给她扣好手套的钮扣。他并不精于此道,动作笨拙。他虽有几分尴尬,却自觉显示了骑士风度。他们俩现在交谈起来,无拘无束,十分投机;这会儿他们信步闲逛,一边天南海北地聊着。她给他讲在柏林的所见所闻,而他则告诉她这一年在海德堡的生活情形。过去似乎是无足轻重的琐事,现在谈起来却增添了新的趣味。他描述了欧林太太寓所内的房客以及海沃德和维克斯之间的那几次谈话。当时似乎对他影响至深,此刻他却略加歪曲,使两位当事人显得荒唐可笑。听到威尔金森小姐的笑声,菲利普颇感得意。

"你真让人害怕,"她说,"你的舌头好厉害。"

接着,她又打趣地问他在海德堡时可有过什么艳遇。菲利普不假思索直言相告:福分太浅,一事无成。但威尔金森小姐就是不相信。

"你嘴巴真紧!"她又说,"在你这种年纪,怎么可能呢?一

菲利普双颊刷地红了,哈哈一笑。

"啊,你打听的事未免多了点,"他说。

"哈哈,我说嘛,"威尔金森小姐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瞧你脸都红啦。"

说来好不叫人得意,她竟会认为自己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为了让她相信自已确实有种种风流事儿要隐瞒,他赶忙变换话题。他只怨自己从来没谈过情,说过爱。实在没有机缘哪。

威尔金森小姐时乖命蹇,怨天尤人。她怨恨自己不得不自谋生计糊口,她在菲利普面前絮絮叨叨地讲述自己的身世;她原可以从她母亲的一个叔父那儿继承到一笔财产,哪知这个叔父意跟他的厨娘结了婚,把遗嘱改了。言谈之中,她暗暗示自己家境曾相当阔绰,她将当年在林肯郡野游有马可策、出门有车代步的宽裕生活,同目前寄人篱下的潦倒处境作了对比。事后菲利普对路易莎伯母提起此事时,路易莎伯母的话却使他有点迷惑不解。她告诉菲利普,当年她认识威尔金森一家的时候,他们家充其量也只有一匹小驹和一辆寒伧单马马车;至于那个阔叔父,路易莎伯母倒确实听人说起过,但他不仅结过婚,而且在埃米莉出世前就有了孩子,所以埃米莉压根儿没希望得到他的遗产。威尔金森小姐眼下在柏林工作,她把那儿说得一无是处。她抱怨德国的生活粗俗不堪,不无痛苦地将它同巴黎的五光十色作了对比。她在巴黎呆过好几年,但没说清究竟呆了几年。她在一个时髦的肖像画师家里当家庭教师,女主人是个有钱的犹太人。在那儿,她有幸遇到许多知名人士,她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名流的名字,听得菲利普晕头转向。法兰西喜剧院的几位演员是她主人家的常客。吃饭时,科克兰就坐在她身边,他对她说,他还从未遇到过哪个外国人能说这么一口纯粹、流利的法国话。阿尔方斯·都德也来过,曾给她一本《萨福诗选》。他原答应把她的芳名写在书上,可她后来忘记提醒他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仍把这本书当宝贝似地保存在手边,她愿意借给菲利普一阅。还有那位莫泊桑。威尔金森小姐提到他时格格一笑,意味深长地瞅着菲利普。了不起的人物!了不起的作家!海沃德曾讲到过莫泊桑,因而此人的名声菲利普也略有所闻。

"他向你求爱了吗?"他问道。

说来也奇怪,这句话冒到喉咙口时似乎在那儿哽住了,可毕竟还是吐了出来。现在他挺喜欢威尔金森小姐,同她闲聊时,心里止不住阵阵激动,可他很难想象会有人向她求爱。

"瞧你问的!一她叫了起来。"可怜的居伊,他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女人都会向她求爱的。他这个脾气怎么也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