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达尔(第2/2页)

“他就是有这种毛病。”卡什说,看着木板。

“唉,”弗农说,“他总会来掺和的。”

卡什眯眼端详木板,漫天飘摇不定的雨点不断打在长长的木板侧面。他说:“我想把板子弄成斜面。”

“那可要费更多工夫。”弗农说。卡什把板子沿边固定,弗农看了一会儿,把刨子递给卡什。

弗农稳稳地握住木板,卡什以一个珠宝匠般精心细致到极点的态度,把边沿刨成斜面。塔尔大婶到门廊边来叫了一声弗农,问道:“你们还差多少?”

弗农头也没抬。“不用多久了,不过还有一阵子。”

她看着卡什伏在木板上方,他做任何动作,灯光都会粗野夸张地在他雨衣上滑动。“你去谷仓拆几块木板下来用,完事后进屋来,免得淋雨,”她说,“不然,你们俩都会没命的。”弗农没有反应,她又叫道:“弗农!”

“我们很快就干完了,”他说,“再有一会儿就完成了。”塔尔大婶又看了看他俩,之后只好转身进屋。

“要是时间紧,我们真可以从那儿拆下几块木板,”弗农说,“我以后再帮你们补回去。”

卡什停住手里的刨子,沿木板眯眼看去,又用手抹了一把。“递我另一块。”他说。

快到天亮时,雨停了。但是,卡什钉好最后一颗钉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他僵直地站起身,埋头端详终于完工的棺材,其他人也在一旁瞧着他。在油灯的光影里,他面色冷静,略带沉思,慢条斯理地在穿着雨衣的腿上擦了擦双手,动作从容,决断而又镇定。接着,他们四人——卡什、俺爹、弗农和皮博迪,把棺材扛上肩膀朝屋里抬去。棺材并不沉重,他们却走得缓慢;棺材里面是空的,他们却小心翼翼地抬着;棺材没有生命,他们在搬动时相互说话却谨慎而又肃静,仿佛完工后的棺材现在有了生命,这时还在浅睡着等待苏醒。他们的脚拘谨而又笨重地踏在黑暗的地板上,像是他们好长时间没在地板上走过路似的。

他们把棺材抬到床边放下。皮博迪轻声说道:“咱们吃点什么吧,天都快大亮了。卡什哪去了?”

他回到了搁凳旁边,在油灯微弱的光线下弯腰收拾他的工具,还用一块布仔细擦拭一翻才放进工具箱,箱上钉了条可以背上肩的皮带。然后,他拿上工具箱、油灯和雨衣朝屋子走去,登上台阶时渐渐发白的东方映衬出他朦胧的身影。

在一间陌生的房里,你必须什么都不想才能入睡。在你做到什么都不想之前,你是什么?而在你什么都不想的入睡之际,你什么也不是了。当你酣然大睡时,你便没了自己,从来不曾存在。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存在还是不存在。珠尔知道他存在,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存在不存在这回事。他做不到入睡前什么都不想,因为他不是他自己的存在而是他不存在的自我。隔着这堵没有灯光照亮的墙壁,我能够听见雨水绕着我们的大车落下,车上装的木料已不再属于砍倒又锯下它们的人了,可现在也不属于买下它们的人,也不属于我们,虽然是装在我们的车上,只有风和雨在向还没入睡的珠尔和我勾画它们的轮廓。因为睡眠意味着不存在,风和雨是过去的存在,木料现在也不存在。然而,大车现在是存在的,因为当大车成了过去的存在,艾迪·本德仑就会不存在。珠尔现在存在,艾迪必然存在。这样说来,我也必然存在,不然在一间陌生的房里,我不可能做到什么也不想。现在我要不是什么也不想,那我就是存在的。

有多少次我躺在陌生的屋檐下又逢下雨,想念起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