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过了初五,村里人大都拜访完了亲友,因为年节的热闹气氛总算沉寂了一些。这日晴空如洗,院子里贺安正在给摆得整整齐齐的四五十盆花草浇水。

这些年前就已经种下了,现在都长到了手掌高。

贺安一手提水,一手握瓢,手上动作稳妥,却是一脸忧色,时不时地望向正房门口。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贺泽从房间里面出来。

“阿兄,怎么样了?”一见他,贺安立马站起了身,满瓢的水溅了大半。

贺泽摇了摇头,“阿姆还没回来?”

昨儿夜里贺有财和李氏大吵了一架,连带着旺福也吠了一宿。今天一大早李氏就出了家门,只说出去转转,也不让他俩跟着。

鼻前好像又闻到了正房里满屋浓烈的烟味,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大概是昨晚上和李氏吵了架,贺有财像是要将这几天没抽的烟补回来似的,今儿一天就没放下他的烟管子。

“没呢,阿爹他……”

“一边抽旱烟,一边做木工,面上确实没什么事。”贺泽抽抽嘴角,这次他贺老爹真被打击惨了。

仰头望了一眼烈日,他眯了眯眼,随即便抬手遮挡了自己的视线,另寻了一只瓢,帮着贺安一起浇水。

铺子的事情他和两老一商量,已经买下了那个大的。

虽说旧了一些,但是把能换的东西都换一遍,好歹也能有个八成新。再者他后来去看的时候,掌柜的为了及早脱手,还将后头那个荒芜小院赠了他,用来放闲置花草再好不过。

他前两日去镇上的时候请了两人修缮,待到山花烂漫时,这花铺也能开了。

轻轻拍了一下面前的君子兰,几片叶子颤动,溅了贺泽裤腿几滴水珠。

“阿爹这几天到底怎么了?昨天把阿姆给气的!我好久都没见他俩吵成这样了。”贺安提了一桶水过来,又向紧闭的房门望了一眼。

“昨晚上闹得那么大声,你没听见?”贺泽挑了挑眉,“阿爹这是觉得对不住阿姆,心烦。”

贺安努了努嘴,没再说话。昨晚上的事他自然听见了,只是这么多年阿爹都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心里就过不去了?

“没事,有阿姆治他。”想起贺老爹侍弄平整的圆木,贺泽脸上若有所思。

心病还得心药医,除了阿姆,或许他还得给贺有财另开一份药。

贺安动作顿了顿,脸上的疑虑未褪,又舀了一瓢水慢慢浇。花浇完了,一桶水也很快见了底。

“它们什么时候开花?”

“再过上一两月吧。”阳春三月,花红柳绿。

贺泽看了一眼贺安,后者将阴影里的几盆花搬到了靠墙的位置。阳光洒落,植株上的水滴似珍珠一般光芒绚烂。

“这几盆花喜阳?”

“嗯,徐叔租了四叔的房子,我问过他了。”贺安点了点头,拔下了盆里的一株杂草。

他好像很喜欢这些花,这段时日照顾得比贺泽还要尽心。

看着面前神情专注的贺安,贺泽也不知想起了些什么,沉默了半晌才道,“等铺子开起来,去做个掌柜的?”

“啊?”

“最近阿姆跟你提过你的亲事没有?”

“……阿兄,你问这个做什么?”贺安撇了撇嘴。

这个反应,肯定是有的。

“你都十七了,学点安身立命的本事总是好的,识字、记账、就算要做个花农,也得有对花的基本了解。”贺泽摸了摸贺安的脑袋,“好好想想有什么想做的事情,阿兄帮你,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这个世界,哥儿一般十六就要嫁人。等到明年,贺老爹和李氏怕是都得着急。

贺安愣了一瞬,还没待他开口,院门口的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氏喘着粗气跑进来,声音又急又怒,“小泽,出事了,咱家地里那白芷让人给拔了!”

?!

怎么回事?!

……

知道自个儿子为那块白芷地付出的心血,听见声音的贺有财也从房间里出来,一路跟在了贺泽和李氏的后头。

贺安在家里守门。

中途贺泽还撞上了在村里晃荡的刘三和贺大郎,两人听了李氏一句,也义愤填膺地跟他们一起同行。等到一行人到了地里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这块地接近一亩,昨日贺泽来看的的时候还是一片青苗迎风招展,现在只留下了稀稀疏疏的几棵。白芷被拔了大半,随意扔在地上堆了一层,青苗变得又黄又恹,状况不容乐观。

贺泽面色沉沉,一双眼睛暗潮汹涌,似是压抑着极大的怒气。

相对于说书卖花,眼前这块白芷地是他唯一费了心思,也心存期待的“事业”。

“这……这哪个王八羔子干出这种事!不行,我找族长去!”看着满地的白芷苗,贺有财气得胡子一抖一抖,捏着烟管狠狠敲在自己大腿上,几步向着来时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