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4页)

从前错,今知觉,舍旧从新方的确。

她怔了怔,再去看那首诗:

天生万物本难齐,好丑随人自取携。

诸葛三军龙虎狗,乌衣门巷有山鸡。

她皱起了眉头,把书送到母亲面前。

“妈,它写些什么,我根本看不懂!什么狗呀,老虎呀,山鸡呀,我又不是问打猎!”“那么,你问的是什么?”念苹柔声问,用手去抚弄初蕾的头发。

初蕾的脸蓦的涨红了。她拿着书,又自顾自地去看那两行“解”:

疑疑疑,一番笑复一番啼,

蜃楼多变幻,念头拿定莫痴迷!

她困惑地把这两行字反复念了好几遍,又去看那旁边小字印的“断”:

决策有狐疑,一番欢笑一番啼,

文禽本是山梁雉,错被人呼作野鸡!

她把书合拢,丢在桌上,默默地发呆。念苹悄悄地审视她,不经心似的问:

“它还说了些什么?”

“看不大懂。”初蕾从沙发里站起身来,“它的意思大概是说,我本来是只天鹅,可是有人把我当丑小鸭!”她摇摇头,笑了。“这玩意儿有点邪门!它是一本心理学,反正问问题的人都有疑难杂症,它就每首诗都含含蓄蓄地给你来一套,使人觉得正巧搔住你的痒处,你就认为它灵极了。”

“那么,它是不是正巧搔到你的痒处了?”

初蕾的脸又红了红,她转身欲去。

“不告诉你!”

念苹淡淡地笑了笑,慢腾腾地把牙牌收进盒子里,慢腾腾地收起书,她又慢腾腾地说了句:

“现在,没有人会把心事告诉我了!”

初蕾正预备上楼,一听这话,她立即收住脚步,回头望着母亲,念苹拿着书本和牌盒,经过她的身边,也往楼上走。她那上楼的脚步沉重而滞碍,背影单薄而瘦弱。在这一刹那间,她深深体会出母亲的寂寞,深深体会出她那份被“遗忘”及“忽略”的孤独。她心底就油然生出一种深刻的同情与歉疚。

“妈!”她低喊着。

念苹回头看看她,微笑起来。

“没关系,”她反而安慰起初蕾来。“每个女儿都有不愿告诉妈妈的心事,我也是这样长大的。我懂!初蕾,我没有怪你。”

念苹上楼去了。

初蕾扶着楼梯的柱子,一个人站在客厅中发怔。半晌,她跺了一下脚,自言自语地说:

“有些不对劲儿,非找爸爸谈一次不可!”

她踩上一级楼梯,心里恍恍惚惚的,今天又没课,今天该干什么?她靠在楼梯扶手上出神。隐隐地,有门铃声传来,她没有动,也没有注意。然后,她听到阿芳在说:

“小姐,梁家的少爷来了!”

她的心脏怦然猛跳,她倏然回头,厉声说:

“阿芳,告诉他我不在家!”

“何苦呢!”一个声音低沉而叹息地响了起来,“致中得罪了你,并不是我们梁家每个人都得罪了你呵!”

她立即抬头,原来是致文!他斜靠在墙上,正用他那对会说话的眼睛深深地,深深地瞅着她。她那颗还在怦怦乱跳的心脏,却更加跳得凶了。某种难解的喜悦一下子就奔窜到她的血液里,使她整个人都发起热来。她奔下楼梯,一直走到他面前。

“是你?”她微笑着说,“我不知道是你呀!”

“你以为是致中?”他问,眼珠更深更黑了。“那么,我让你失望了?”

“胡说!”她亲切地拉住他的手,把他拉向沙发。“如果是致中,我不会让他进门!”

致文靠进沙发里。阿芳倒了杯茶来,就悄然地退开了。初蕾仔细地审视致文,她发现他下巴上贴了块橡皮膏,整个下巴都有些红肿,她就惊奇地伸手去碰碰那下巴,愕然地问:

“怎么回事?你和人打架了?”

他把头侧了侧,眼光微闪了一下。

“不,不是。”他吞吞吐吐地。

“那怎么会弄伤了?”她关心地看他,侧着头,去研究那伤痕。“摔跤了?还是给车撞了?”

“不,不是,都不是。”他摇摇头,握住她那在自己下巴上轻抚的手。“是……是我在雕刻的时候,不小心用雕刻刀戳到了。”

“雕刻?你又在刻什么东西?”她好奇地。

“刻……刻……刻一个小动物。”

“什么小动物?”

“一只……一只兔子!哦,不是,我在刻一只狗熊!”

她紧紧地盯着他,大眼睛一瞬也不瞬。

“你今天怎么了?”她问,“为什么每句话都吞吞吐吐?”她用手轻抚他的手。“你从来不能撒谎,致中撒谎时面不改色,你做不到。你一撒谎,脸色也不对,语气也不对了。只是——我不知道你哪一句话是谎话!”

他迎视着她的目光,叹了口气,他把头转开了,笑容从他的唇边隐去。

“我在你面前是什么秘密也藏不住的,是不是?”他说。靠进沙发里,从怀中取出一支烟。“是的,”他闷声说,“我和人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