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4页)

“她真的晕倒了,”寒山说,“你别慌,我给她打一针,她很快就会醒过来。拿条冷毛巾给我!”

慕裳把毛巾递给他,他用毛巾压在她额上,打开医药箱,他取出针药和针筒,给她注射。慕裳呆呆地站在一边,看他那熟练而稳定的动作,看他那镇静而从容的神情,她又体会到他带来的那种安定和力量。她静静地望着他,崇拜而依赖地望着他。一管针药还没注射完,雨婷已经清醒了过来。她在枕上转动着头,她的眼皮在眨动,然后,她的眼睛睁开了。她看到寒山,眉头倏然紧蹙,她抽动手臂,想挣脱他的注射,她哑声说:

“我不要你来救我!”

寒山心中有点明白,压住了她的胳膊,他强迫地把那管针药注射了进去,抽去针头,他用药棉在她手腕上揉着,一面镇静地问:

“说说看,你为什么反对我?”

“你是个伪君子!”她那缺乏血色的嘴唇颤抖着,她的声音虽然低弱,却相当清晰。“你利用给我看病的机会,来追求我的母亲!”

他紧盯着她。

“是的,”他说,语气稳定而低沉,“我在追求你的母亲,因为她是个非常可爱的女人。我必须谢谢你生病,给了我认识你母亲的机会!”

她立即把头转向床里面,闭上了眼睛。

“我不要跟你说话!”她低语,“我恨你!请你离开我的房间,我希望这辈子不要再见到你!”

他捉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扶正,他的声音很温柔,很诚挚:

“为什么恨我?”他说,“因为我爱上了你的母亲?我欣赏你的母亲是错误吗?”

她的眼睛睁开了,里面漾着一层薄薄的水雾,那乌黑的眼珠浸在水中,像两颗发光的黑宝石。寒山注视着这对眼睛,他不能不在心中惊叹,生命多么奇妙,它能造出如此美丽的一对眼睛。

“你欣赏我的母亲不是错误。”她幽幽地说,胸部起伏着,呼吸急促而不均匀,她在努力控制她自己。“但是,你爱上我母亲,是不可原谅的错误!”

“你认为你母亲不该再爱吗?”他紧追着问,“你认为她就该这样永远埋葬她的感情?你不认为你这种观念很残忍……”

“我认为你很残忍!”她清脆地打断他。

“我很残忍?”他愕然地。

“你难道不知道,你根本没有资格爱我母亲吗?”她的声音提高了,她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呼吸沉重地鼓动着她的胸腔。她那含泪的眸子,像两把尖锐的利刃,对他直刺过来。“我从没有要求我母亲守寡,我从没有要求她过独身生活!她有资格爱,可是你没有!你难道不明白,你有太太有孩子,你根本没资格恋爱吗?你应该爱的,是你的太太!不是我的母亲!”

夏寒山像挨了重重一棍,他被击倒了!顿时间,他就觉得背脊上冒起一阵凉意,而额上竟冷汗涔涔。他再也没料到,这病恹恹的孩子会说出如此冷酷的一篇话,她像个用剑的老手,知道如何去刺中别人的要害!他瞪着她,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你知不知道一件事?”她继续说,高亢而激烈地说,“一个女儿的爱,不会伤害一个母亲。一个男人的爱,却很容易杀死一个女人!”

夏寒山跳了起来,跄踉着就冲出了那间卧房。同时,慕裳的脸色变得比纸还白,她扑向雨婷,用她那冰冷的手指,去试着堵住女儿的嘴唇。她这个举动惊醒了雨婷,她睁大眼睛,恐惧地望着母亲,然后,她坐起身子,她的胳膊环绕过来,用力地抱住了慕裳的脖子。她把她那又苍白又瘦小的面庞埋进慕裳的怀里。又急又悔又痛地说:

“妈,我不要伤害你!妈!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她一迭连声地说。

泪水滑下了慕裳的面颊。

“雨婷,”她呜咽地,悲切地,却坚决地说,“你可以骂我不知羞耻,但是,千万不要去责备他!”

“妈妈呀!”她惊呼着。

“我知道他有太太,我知道他有孩子,我知道他不能给我任何世俗所谓的保障。但是,雨婷,我什么都不顾,我什么都不管。情妇也罢,姘妇也罢,不论别人把我当什么,我只知道一件事,这么些年来,只有在他的身边,我才了解什么叫幸福!”

“妈妈呀!”雨婷悲叹着,“难道我的存在从没有给过你快乐?难道我对你的爱不能使你感到幸福?”

“那是不同的!”慕裳急促地说,“雨婷,你不懂,我无法让你了解,你的存在,你的爱,使我自觉是个母亲。而他,他使我体会到,我不只是个母亲,还是个女人!雨婷,”她深切地凝视着女儿,“你也一样,有一天,你也会从沉睡中醒过来,发现你不只是个女儿,也是个女人!”

雨婷睁大了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慕裳,她的眼珠微微转动,眼光在母亲的面孔上逡巡。她似乎在“努力”去试图了解慕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