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1859年10月27日(第4/4页)

“他们看到你吃得比他们多的时候还会觉得大家都一样吗?”斯蒂格回敬道,“你对下层人民的爱也会体现到配粮上吗?还是酒?我看不是这样。”

“你这该死的撒谎精!”库柏被激怒了,“我好几周都没有抽过烟了,就是因为我把我的配额都给了水手!而且人人都知道我不喝酒。趁你还闲着赶紧去见船长。”

库柏大步离开,试着压制自己的怒火。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宣誓过的。虽然身边都是船员,要么就是脏话连篇的安德斯和麦克罗伊,但他一直抵制住了这些不良影响。不过最近库柏脑子里也会冒出些阴暗的想法——这是情有可原的,他觉得。显然斯蒂格把他最差的一面带出来了。

詹森医生拖着脚步走出了船舱,病怏怏的身体一路靠在倾斜的墙面上。库柏站在他的铺位前,却没有爬上去。他的鼻尖冰冷,总是这么冰冷。他都记不清上一次鼻尖感受到温暖是什么时候了。他扫视了一遍拢得跟小山包似的被单和里面藏着的珍宝,略过地图箱子,最后停留在指南针上。

库柏拿起那块冰冷的黄铜制品,把它整个翻过来。他认得背面那道划痕,不禁嘴角一扬。皲裂的嘴唇疼得厉害,可不再皱着眉头感觉好极了。他一直愁眉苦脸,都不记得原来笑起来感觉这么轻松。指南针上的划痕是他以前兜售地图时留下的。那是他第一次扬起帆驾着马车飞驰的时候,风向正顺,可艾格尼斯却突然停了下来。这头忠心耿耿的老马四个蹄子死死地钉在了地上。突然间这么一停,库柏被甩到了艾格尼斯的背上。指南针从挂钩上飞了下来,掉在了车上。当然了,现在这个可靠的伙伴已经没用了,指针一动不动。他们离极点还很远,指南针不可能一直指向正南。

不,库柏需要能派上用场的东西。一件不同的东西,或许是柔软的东西。他上前抽出一只填充布偶狼。

怒火一下子熄灭了。布偶差不多有30厘米高,平绒织面上绣着牙齿,眼睛是纽扣做的。他可爱的小阿普丽尔亲手做的这个布偶,当然是在她妈妈的帮助下完成的,让他出海时带在身边。针线勾勒出的那个滑稽的笑容好像在嘲笑他的这个愚蠢的念头。库柏用戴着手套的手抚摸着这个笑容,仿佛听到了女儿轻轻的咯咯笑声。

他闭上眼睛,把脸埋进布偶里,鼻尖抵着它圆圆的肚子。回忆中的风将他的思绪带离——但可不是北极圈这恶毒的、刺骨的狂风。哦,当然不是,带离他的是桑伯恩湾那轻柔的海风。他和阿普丽尔沐浴在快乐的微风里,在俯瞰着马奇亚斯的矮山上放着风筝。那是个深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伊曼纽尔被地鼠洞绊倒了,摔在草地上,风筝线都缠在了身上,阿普丽尔笑得前仰后翻,差点没被呛到。

他长叹一声,心中的紧张与愤怒随之释放了出来。这个布偶就是库柏唯一的盟友。他原来打算在西北航道的第一次航行后把布偶带回去给女儿的。现在他担心自己永远都没法把它带回去了。他把布偶拿过来,拼读它肚子上缝着的字。这是库柏家的家训:Nil Desperandum。拉丁文,意思是:永存希望。

“谢谢你提醒我,我的小阿普丽尔。”他对着布偶说道,“我会永存希望的。我和好好先生不会害怕寒冷、冰川、饥饿和囹圄。”

库柏感觉好了些,把小狼放在他冻得硬邦邦的枕头上。他们一块儿笑了。不,他们不会绝望——虽然本应绝望。他们真的应该绝望。


1 “福克斯号”与“狐狸”在英文中是同一个词(fox)。

2 梅尔维尔海峡(Melville Sound)坐落于北冰洋,是北极海上通道,是由帕里从东部(1819-1820)、麦克卢尔从西部(1850-1854)发现的。

3 西方的一种占卜术,泡茶后根据茶叶在杯中的形状和位置来预测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