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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凌霄哑着喉咙说,“希望你不要侮辱我所尊重的……”

“哈!尊重!”章伯伯怪叫着说,“你们听听,他用的是‘尊重’两个字哩!哈,尊重,尊重!你们听见没有?”

凌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我从没有看到他这样激动过,他抖动着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章伯母忍耐不住了,挺直了身子,她坚决而迅速地说:

“一伟,假如你不能了解孩子的心灵和感情,你最起码应该可以做到不伤害他们!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回过头去,她对凌霄说:“你去吧!你爸爸一生没有了解过感情,你是知道的……”

“这是你教育孩子么?”章伯伯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凌霄早已成人了,他是自己的主人!”章伯母说,“你不能永远把他当孩子,你应该让他自由,让他去决定自己的事!”

“不能!他是我的儿子!我来管!不是你的!”

凌风离开了窗口,慢慢地走了过来,轻描淡写地说:“爸爸,你一定要让韦校长每次看到我们家都在吵架么?”

韦白也走了过去,他把手放在凌霄的手臂上,诚恳而严肃地说:

“一伟,你有个好儿子,别把他逼走了。他不是不能分辨是非的人,他会处理他自己的事!”

“你们为什么都要帮他说话?”章伯伯气呼呼地说,“难道我给他选择的人不好么?”他的眼光在满室搜寻,突然落在我的身上。“咏薇,过来!”

我一愣,惊讶地望着他。

“做什么?”我疑惑地说。

他把我硬拉过去,嚷着说:

“你们看看,难道咏薇还赶不上一个林绿绿吗?她哪一点不比那个野娼妓高明千千万万倍?”拉着我,他说:“咏薇,你愿意嫁给凌霄吗?”

我生平没有遭遇过比这更尴尬的事,瞪大了眼睛,我惊愕得无法开口,然后,窘迫的感觉就使我整个的脸孔都发起烧来。凌霄似乎比我更难堪,他废然地转过身子,背向着我们说:

“爸爸!你这算什么!”

说完,他干脆一走了之,向门口就走。偏偏章伯伯还不饶他,竟厉声喊:“站住!凌霄!咏薇哪一点不满你意?你说!”

章伯母忍无可忍,走上前来,她一把把我拥向她的怀里,恳求地说:

“一伟,你别为难孩子们好不好?你叫咏薇怎么下得来台?这不是你能一厢情愿的事呀!你饶了他们吧!”说完,她望着我,眼睛里竟隐含泪光,说:“咏薇,别在意你章伯伯的话,他向来是这样想到什么说什么的。你现在去帮我告诉秀枝一声,说韦校长在我们家吃晚饭,让她多准备一份,好么?”

我知道章伯母是借故让我避开这段难堪,就点点头向门口走去。韦白有些迟疑,这当然不是留在人家吃饭的好时候,他犹豫地说:

“我看我——”

“韦白!”章伯母喊了一声。

韦白不再说话了,我走出客厅,在院子里,我遇到凌云,她呆呆地站在那儿,手里捧着她的绣花绷子,看到我,她说:

“是韦校长来了吗?”

我点点头,她迟疑地说:

“我要给他看看我帮他绣的枕头套。爸爸——还在发脾气吗?”

“我不知道。”我说,心中充满了别扭和不愉快的感觉,刚刚在客厅里所受的难堪仍然鲜明,离开了她,我径自走向厨房。

那是一顿很沉默的晚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这一顿饭竟比午餐时更不愉快。我只勉强扒了半碗饭,就离开了饭桌,事实上,章伯母等于没有吃,韦白也吃得很少,只有章伯伯,发脾气归发脾气,吃饭仍然是狼吞虎咽。

我很早就回到房里,这是个月亮很好的夜晚,旧历十六七的月亮,几乎还是一个正圆。在窗前坐了片刻,有人轻敲我的房门。

我打开门,凌风停在外面,一只手支在门上,静静地望着我。

“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他轻轻地问。

我摇摇头。

“也别生爸爸的气,嗯?”

我点点头。

他把手伸给我。

“我们讲和了,好不好?咏薇,以后别再吵架了。”

我迟疑了一下,他说:

“握一下手,怎样?”

我把手伸给他,我们握住了手,微笑在他的眼角漾开,他握住我的手摆了摆,说:

“去散散步,好吗?月亮很好。”

我们去了,月亮真的很好,草地上有露珠,有虫鸣,有静静的月光,静静的树影和静静的梦。

归来的时候,我看到客厅里还有灯光,韦白还没有走,他的影子靠窗而立,清晰地映在窗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