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故地 第⑩章(第2/3页)

明知可能性不大,秦放还是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安葬?”

“把他的骨架扯成206块骨头,买一口箱子,都放进去,然后拖着箱子到处旅行,遇到猪啊狗啊鸡啊都喂一块,心情好的时候朝山上丢一块,心情不好的时候朝水里丢一块,都丢完了,心结打开,也就放下了。”

她说的出神,语气平静,像是描绘美好前景,秦放听的后背直冒凉气:“你这么恨邵琰宽吗?丘山道长那么对你,你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不会殃及后人。你跟邵琰宽就算最终没有结果,好歹也有过情分……”

司藤厉声说了句:“情分?青城之后,和邵琰宽没有任何情分!难道你没有看到他和丘山的那张照片吗?”

“丘山对我不好,因为他们道门,本来就视妖怪为下九流,生来死敌,彼此谋算,谈不上好与不好。可是他邵琰宽不一样,山盟海誓言犹在耳,知道我是妖怪就避如洪水猛兽——这我都可以一笑置之,谁叫自己是妖呢,对吧。”

“可是他后来联同丘山一起对付我,刻意作出在上海和我重逢的假相,又假充真情实意,让我嫁给他——一帮懦夫,对付不了我,就想诱我情动,一旦我为了怀人胎而自舍妖力,他们就能轻而易举收拾我了。丘山这么做,尚可解释为敌仇,你知道他邵琰宽为了什么吗?嗯?”

邵琰宽能为了什么呢?秦放想不出来。

司藤目光长久地凝视对岸的某个方向:“为了他岌岌可危的纺织厂,纨绔子弟,不事经营,祖业眼见不保,丘山给他画了张只要事成就会以财帛宝物助他重振家业的大饼,他就如同捞到了救命稻草,后背贴了张防我害他的避妖符,衣冠楚楚去了百乐门的大舞池。”

秦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隔的太远,看不真切,那里,就是原先所谓华美纺织厂的旧址吗?

为了一个厂子的起死回生,就要口蜜腹剑地去谋算司藤的情,还有命,这邵琰宽也未免太不是东西了,秦放犹豫了很久,说:“司藤,我以男人的角度帮你分析,邵琰宽能把你论斤秤两地去跟一个厂子做比较,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你,真的……”

接下来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自己觉得,情之一字,其实复杂的很,很多痛心彻骨的恨,其间还是间有爱的余味,而尤其耽溺其中想不开的,往往是女人,他觉得司藤或多或少也会带有一点情愫,明明痛恨,但还是想打听,想知道……

司藤冷笑:“你以为,我是因爱生恨,所以一定要打听到邵琰宽的下落吗?”

秦放忽然反应过来:如果司藤当时没有选择嫁给邵琰宽,那么爱上邵琰宽,跟邵琰宽有感情纠葛的应该是另一个。

“你为了你的那个……姐妹来的?”

司藤把目光从对岸收回:“我只为了一件事来,当初到底是谁,不远千里,把我埋到了囊谦。”

***

从殡仪馆监控屏幕上,张头儿看到赵江龙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尸体,被送进了焚化炉。

他瞥了一眼身边的贾桂芝,这女人穿一身黑,臃肿的腰身被衣服勒的一圈一圈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奇怪表情,一直盯着监控屏看,焰头升起时,她带着哭音声嘶力竭大叫了一句:“躲火啊!”

这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吩咐的,说是焚化的时候,得喊这么一句,提醒死去的亲人的那缕魂要灵敏些,不要被火烧到——张头儿开始时嗤之以鼻,觉得死都死了,还搞这么些虚的干嘛,真听到贾桂芝带着哭音喊,心里头又有些酸溜溜的,见她在边上开始抹眼泪,实在看不下去,起身到外头抽烟。

焚化炉上空的烟囱开始腾起黑烟,张头儿呆呆看着,想着人就这么烧了,怪没劲的。

有两个工作人员交谈着从张头儿面前走过。

“难烧,一层层包的,那么严实。”

“说家属是青海的藏族,这是那边的宗教信仰,就得这么包,那黄布上都是佛经,我都没敢掀,就那样碰了一下,就被骂说不尊重人家。”

“估计得烧一阵子。”

……

张头儿又叹了一口气,被那几个干警嘲笑不认识藏传佛教佛像之后,他很是上网恶补了一阵子,现在已经很能跟人摆忽两句藏地风情了,藏族人大部分是天葬的——不过一来赵江龙是汉人,二来中国的法律规定,异地死亡,尸体必须就地火化,再带回安葬,所以即便贾桂芝想把赵江龙按照家乡的习俗安葬,也必须得走火葬这一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贾桂芝抱着黑布包着的骨灰盒出来了,走过张头儿身边时,她停了一下,冷冷说了句:“天天跟着,你们就没别的案子办吗?我过两天就回囊谦了,你们是不是也一路跟着过去?”

说完了搡开张头儿,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张头儿看着她的背影,又是心塞又是憋气,真想狠狠唾她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