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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好几天,我和小双都处在冷战的局面中。我持续地和她怄气,不跟她说话,谁知小双也是个倔脾气,居然也不来理我。这样,我们间的僵局就很难打开了。她那些日子,下了课总是不回家,回了家就已十一二点,她洗了澡就上床。我心里越想越气,女孩子变起心来原来是这样容易的,男女之间还谈什么天长地久!雨农看我整天闷闷不乐,他忍不住地说:

“诗卉,你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认死扣!你想,小双和你哥哥到底恋过爱没有?”

我耸耸肩。

“你说呀!”雨农追着问,“他们曾经海誓山盟过吗?他们曾经如胶似漆过吗?他们曾经像我们这样公开地承认是一对儿吗?你说!”

我呆了。半晌,我闷闷地说:

“我知道哥哥喜欢小双,小双也该知道!”

“嗬!说得好!”雨农叫着说,“你知道!你知道又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小双!即使小双知道,她不爱你哥哥也没办法!从头至尾,她和诗尧就没进入情况,男女之间,连接吻都没接过,怎么算恋爱?你硬给小双扣上一个变心的罪名,才是滑天下之大稽!诗卉,你醒醒吧!这件事,不是凭你一相情愿就办得到的!何况,你热心了半天,弄得小双生气,你哥哥也不领情,你这是何苦呢?”

一语提醒梦中人,真的,这又是何苦呢?小双不理我,诗尧也成天板着脸,从早到晚往外跑,家里连他的面都见不着了,看样子,我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完全瞎操心!我叹口气,决心不管这件事了!偏偏那天晚上,我和雨农看了场电影,散场后,天气热得我发昏,我就一直闹着要吃冰淇淋。雨农说有家新开的咖啡馆气氛不错,我们就决定破费一番,到了“明星”。我才坐下来,就一眼看到诗尧和黄鹂坐在一个角落里,两人正面对着面、鼻子对着鼻子地谈得好亲热。我这一下火冒十八丈,气得我冰淇淋也不吃了,咖啡也不喝了,掉头就走出了咖啡馆,嘴里还叽里咕噜地诅咒个不停:

“从此,我朱诗卉如果再管哥哥的闲事,我就不是妈妈爸爸养的!我就是混账王八蛋!我就不是人!”

雨农跟在我后面追,直着脖子叫:

“你怎么了?怎么了嘛?这也犯得着生气?应该大大方方走过去打个招呼,一来表示风度,二来,我们的冰淇淋费也省了,你哥哥准请客!”

“好啊!”我站住了,瞪着眼睛大嚷,“原来你连请我吃冰淇淋都小气,想占我哥哥的便宜!你啊,你真是个小气鬼!”

接着,我就一连串地骂了起来:

“小气鬼,喝凉水,砸破缸,割破嘴,娶个太太……”我慌忙咽住了,因为,下面的句子是说“娶个太太吊死鬼,生个儿子一条腿”。想想,将来他的太太是我,我岂不是自己骂自己?如果再生出个“一条腿”的儿子来,我非跳河不可!这可不能任着性子说下去了。雨农瞅着我直笑,一个劲儿地说:

“说啊!说啊!看你还有什么好话,你就都说出来吧!干吗又不说了呢?”

我对他龇牙咧嘴瞪眼睛,他大笑了起来,一把挽住了我,说:“娶个太太叫诗卉,生个女儿要最美!好不好?”

我忍不住笑了。于是,这天夜里,我主动地和小双讲和了。那晚我回去的时候,小双已经躺在床上,还没睡觉,她正拿着本《张爱玲短篇小说选》在床上看着。我走过去,拿开了她手里的书,不由分说地往她身边一挤,我说:

“小双,你真打算一辈子不理我了哦!”

小双嫣然一笑,用胳膊挽住了我的脖子。

“怪不得奶奶常说,你这丫头最没良心呢!”她说,“到底我们是谁不理谁啊!”

“唉!”我低叹了一声,“事实上,我是天下最有良心的人,不但有良心,还有热心。只是,所有的事情都不按理想发展,我的热心都碰到了冰块,全冻住了。”

小双翻过身来,和我面对面躺着。由于天气燠热,我们在床边开了一扇电风扇,风吹着她的长发,在枕际飘拂晃动,她的眼睛明亮生动,清柔如水。她用手抚弄着我的短发,低低地、幽幽地、细声细气地、诚诚恳恳地说了:

“诗卉,你的心事我全了解。你想,我自幼没个兄弟姐妹,三岁失母,十八岁丧父,我几乎从没享受过家庭的温暖,自从来到你家,我才知道什么叫家庭,什么叫手足之情和天伦之乐。难道我不希望永远属于朱家,永远成为你们家一分子?但是,我无法勉强我的心啊!你想,诗尧的脾气暴躁易怒,我虽出身贫困,却傲气十足,我和他是弄不好的,诗卉,你懂吗?何况,他的工作环境,使他朝夕相处的,都是一些善于逢迎和交际的女孩子,我又心直口快,难免常出不入耳之言,他怎会喜欢我呢?诗卉,你想想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