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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狠狠地盯了雪姨一眼,我奇怪爸竟会看不出她的无知和贪婪!我勉强压抑着自己沸腾的情绪,和即将爆发的坏脾气,只冷冷地说了一句:

“我可没有如萍和梦萍那样的好福气,如果家里还有东西可以卖的话,我也不到这儿来让爸为难了!”

“哦,好厉害的一张嘴!”雪姨说,仍然笑吟吟的,“怪不得你妈要让你来拿钱呢!说得这么可怜,如果你爸没钱给你,倒好像是你爸爸在虐待你们似的!”

如萍从里面房里出来了,拿了一沓钞票交给雪姨,就依然坐在我的身边,我本来不讨厌她的,但现在也对她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厌恶之感,尤其看到她手上那个蓝宝石戒指,映着灯光反射着一条条紫色的光线时,多么华丽和富贵!而我正在为区区几百块钱房租而奋斗着。

雪姨把钱交给了爸爸,似笑非笑地说:

“振华,你给她吧,看样子她好像并不想要呢!”

“你到底要不要呢?”爸不耐地问,带着点威胁的意味。

“爸,你不能多给一点吗?最起码,再给我一千块钱付房租好不好?”我忍着一肚子的火,竭力婉转地说,我了解我今天是必须拿到钱回家的,家里有一百项用度在等钱。

“告诉你,”爸紧绷着脸,厉声地说,“你再多说也没用,你要就把这八百块钱拿去,你不要就算了,我没有时间和你泡蘑菇!”

“爸,”我咽了一口泪水,尽力抑制着自己,“没有付房租的钱,我们就没有地方住了,你是我的父亲,我才来向你伸手呀!”

“父亲?”爸抬高了声音说,“父亲也不是你的债主!就是讨债的也不能像你这样不讲理!没有钱难道还能变魔术一样变出来?八百块钱,你到底要不要?不要就趁早滚出去!我没时间听你啰嗦!你和你妈一样生就这份啰嗦脾气,简直讨厌!”

我从沙发上猛然站了起来,血液涌进了我的脑袋里,我积压了许久的愤怒在一刹那间爆发了,我凶狠地望着我面前的这个人,这个我称作父亲的人!理智离开了我,我再也约束不住自己的舌头:

“我并不是来向你讨饭的!抚养我是你的责任,假如当初在哈尔滨的时候,你不利用你的权势强娶了妈,那也不会有我们这两个讨厌的人了。如果你不生下我来,对你对我,倒都是一种幸运呢!”

我的声音喊得意外地高,那些话像倒水一般从我嘴里不受控制地倾了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惊异,我居然有这样的胆量去顶撞我的父亲——这个从没有人敢于顶撞的人。爸的背脊挺直了,他取下了嘴边的烟斗,把手里的钱放在小茶几上,锐利的眼睛里像要冒出火来,紧紧地盯着我的脸。这对眼睛使我想起他的绰号“黑豹陆振华”。是的,这是一只豹子,一只豹子的眼睛,一只豹子的神情!他的两道浓眉在眉心打了一个结,嘴唇闭得紧紧的,呼吸从他大鼻孔里沉重地发出声音来。有好一阵时间,他直直地盯着我不说话。他那已经干枯却依然有力的手握紧了沙发的扶手,一条条青筋在手背上突出来,我知道我已经引起了他的脾气,凭我的经验,我知道什么事会发生了,我触怒了一只凶狠的豹子!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爸望着我问,声音低沉而有力。

我感到如萍在轻轻地拉我的衣角,暗示我想办法转圜。我看到梦萍紧张地缩在沙发中,诧异地瞪着我。我有些瑟缩了,爸又以惊人的大声对我吼了一句:

“说!你是什么意思?”

我一震,突然看到雪姨靠在沙发里,脸上依然带着她那可恶的微笑,尔杰张大了嘴倚在她的怀里。愤怒重新统治了我,我忘了恐惧,忘了我面前的人曾是个杀人如儿戏的大军阀,忘了母亲在我临行前的叮咛,忘了一切!只觉得满腔要发泄的话在向外冲,我昂起头,不顾一切地大叫了起来:

“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投错了胎,做了陆振华的女儿!如果我投生在别的家庭里,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伸着手向我父亲乞讨一口饭吃!连禽兽尚懂得照顾它们的孩子,我是有父亲等于没父亲!爸爸,你的人性呢?就算你对我没感情,妈总是你爱过的,是你千方百计抢来的,你现在就一点都不……”

爸从沙发里站起来,烟斗从他身上滑到地下。他紧紧地盯着我的脸,那对豹子一样的眼睛里燃烧着一股残忍的光芒,由于愤怒,他的脸可怕地歪曲着,额上的青筋在不住地跳动,他向我一步步走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敢这样对我说话?”爸大吼着,“我活到六十八岁,还从没有人敢教训我!尔杰,去给我拿条绳子来!”

我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但,沙发椅子挡住了我,我只好站在那儿。尔杰兴奋得眼珠突出了眼眶,立即快得像一支箭一样去找绳子了。我不知爸要把我怎么样,捆起我来还是勒死我?我开始感到几分恐惧,坐在沙发里的如萍,正浑身发着抖,抖得沙发椅子都震动了,这影响了我的勇气,但是,愤怒使我无法运用思想,而时间也不允许我脱逃了。尔杰已飞快地拿了一条粗绳子跑了出来,爸接过绳子,向我迫近,看到他握着绳子走过来,我狂怒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