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军队幽幽过

一、受人欢迎的观察

一个夏天的夜晚,一个人站在矮矮的小山上俯视茫茫一片的森林和田野。满月低低悬挂在西边天上,他知道他可以不需要了解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现在已靠近拂晓时分了。月光朦胧地洒在大地上,山山水水里的更低的地方则隐藏在黑暗中,但在它们上面高高的树用鲜明的轮廓映衬出明净的夜空。二三座农舍从薄雾中显露出来,但它们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确定无疑的,里面是明亮的,点着灯。任何地方都没有显出有生命的迹象或暗示,除开远处的一只狗的稀疏的吠声,那吠声呆板地反复着,使得这凄凉的景象显得更为凄凉。

这人好奇地看着这一切,就像一个在熟悉环境的人不在意他在事情进展中所应处的正确位置,事情正是这样,也许,当从死亡中升起,我们就将要行动,我们将等待审判的降临。

一百码外是一条笔直的路,在月光下闪着白色的光。他竭力使自己熟悉这一切,简直可以说就像一个土地测量员或者是一个领航员那样,尽他视线所及,他慢慢地移动着他的眼睛,就在他站的位置的南边的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那里的薄雾灰白而模糊,一队骑兵正骑马向北而来,在他们后面是徒步行走的人,那是一个纵队在行进,扛在肩头的来福枪朦胧地闪烁着,他们寂静地慢慢地向前移动。又一队骑兵,又一个联队的步兵,一队又一队——所有这些人向这个人所站的位置行进过来,走过他那个位置,再往前去。一个炮兵连又紧随而来,大炮前面是拖车,后面是弹药车。寂静地又冗长地从阴暗的地方列队而出,奔向南方,之后又折转进入那阴暗的地方又奔向北方,没有任何声响,既没有步行的声音,也没有车轮的声音。

这人完全不能明白:他想自己是聋了。虽然这样说,他却听得见自己说话,虽然这奇异的怪事差不多吓住了他,他对耳朵的共鸣和音色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问题很是失望,但他不是聋子,只要片刻能听一下就满足了。

他记起了一个自然现象,有人称它为“声音黑洞”。如果你站在“声音黑洞”里,你会听不到任何声音。在胜利磨坊战役,也就是内战时期最残酷的战役之一,有一百门大炮在开火轰击,在一个半英里外的奇克霍米尼河谷的另一边,旁观者能清楚看到这一切景象,却听不到任何声音。皇家港的炮击,南面一百五十英里外的圣奥古斯丁城都能听到和感觉到它,可北边二英里的一个安静的地方却听不见。在最终结束南北内战的阿波马托克斯村举行投降仪式的前几天,后人不大知道的谢里登将军和皮克特将军两军之间展开雷电般的交战,他俩各自在他们的战线后一英里指挥着恶战。

这些个事情我们作品中的这个男人是不清楚的,但是不至于使他惊骇地从他观察的位置上逃掉。他深深地感到烦恼,但不是为那月光下行军不可思议的寂静,而是另一个原因。

“我的上帝!”他对自己说——如果有另一个人的话。他会再说一次,他想——“我发现的这些人是来与我们进行决战的,他们正向纳什维尔城进军!”

然后一个念头涌上来——一个担心——一个亲自冒险的强烈感觉,对这种感觉我们另一个名称叫它“恐惧”。他飞快地走进一棵树的阴影处,这支大军仍在薄雾中慢慢地向前行进。

颈子后面一阵突然骚动的寒战拉住了他的注意力,转向这骚动来自的方向,他把头转向东方,看见一道暗淡灰白的光从地平线上射来——又一个白天的第一个迹象。这更增加了他的担忧。

“我必须从这里离开,”他想,“或者我会被发现和抓住。”

他从阴暗处移出来,极快地向灰白色东方前进。他谨慎地从一棵大松树旁的灌木丛隐蔽地往回看。全部军队他已看不到:那条笔直的白色的路赤裸裸地、荒凉地躺在月光中!

在这前面,他一阵迷惑,他现在难以形容地感到惊骇。如此费事的一支大军就这样敏捷地一下走了!——他不能理解它。一个瞬间接一个瞬间就这样默默无声地通过了,他丧失了时间的感觉,他带着可怕的热望寻找着这神秘的溶解。但这个寻找只是一个徒劳的事,当他从出神的状态中惊醒,太阳的轮廓已在小山的上方清晰可辨,但是在这种新的状态下除了白天的阳光外,他没看见另外的光。他的理解力已陷入疑惧的混沌中去了。

耕种的田野上任何一个地方没有显示出战争的迹象和战争摧毁的痕迹。农舍的烟囱蓝色的烟薄薄地上升,表明一个安宁的劳作的白天又来了,对闲荡的人这是一个远古就有的温柔的训示。有一只看护狗帮助着黑人,引导一队骡子去犁地,不管是平坦的地,还是陡峭的地,骡子都安心它们的苦工。这故事里的主人公无聊地瞪视这田园诗般的风光,好像他的一生决不会看到这样的事。然后,他把手放在头上,插进头发里,又缩回它,聚精会神地察看起手掌——件怪事,显然可以安心地去行动,他大胆地向那条路漫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