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夜我的惠美Wodehuimei

不知道为什么,我醒过来了。

圆形的卧室里一片银白色,本来关上的铝合金窗户莫名其妙地被推开了,只是那缝隙并不大,至多只有二十厘米左右吧,身材瘦小的人或许可以侧着身体穿过来。

为什么我会想到有人进来了?

我自己也不明白,一看到窗户被打开,就觉得有东西进来了,如同看到打开的易拉罐,就条件反射地联想到一定有人喝过了。可能是窗户被拉开的咔嚓声,或者是窗外的月光照到了眼皮上,总之我醒了过来。很明显现在还是深夜,一丁点声音也听不到,裹着淡蓝色的冷冷的月光从窗户一直流泻下来,一直到我的床上。

咦,为什么被子外面有双脚?

那脚并不大,像是和我一般年纪的脚,只是很脏,脚背上裹着莫名的脏东西,一片一片的,结成了硬硬的痂。那双脚看上去一点生气也没有,动也不动,瘦得厉害,脚面上全是一根根交错的细长的青色血管,不像是活人的脚。

那一定不是我的。

因为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脚正在暖和的被窝里面,而且我的脚也没这么脏,妈妈经常教育我说好女孩上床前一定要洗脚,所以我每天都洗脚。

可是,被子外面的的确确有一双小脚,和我的脚一样小而窄,而且脚踝之上的部分是从被子里伸出来的。

我就这样用双手紧紧地捏着身上的被子,盯着月光下的那双脚。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叫出来。

是害怕么?其实惊讶和好奇更多些吧,就好像在不太咸的盐水里加上过量的糖,自然尝不到咸味了。

那双脚的主人应该就在我的被窝里吧,暖烘烘的被窝里,但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呢?

要不,把被子掀开吧,虽然会冷一些。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把被子掀开的时候,那双脚突然动了一下,准确地说是脚指头动了一下。

紧接着,两只脚同时翻转起来,翻转了一百八十度,以至于本来朝下的脚跟现在朝上了,或者说脚的主人由仰卧变成了俯卧。但是我始终没有任何感觉,被子里除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感觉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在动。

这时被子动了起来。

我看到被子中间突然朝上慢慢升起,从凸起的形状来看,应该是圆形的物体,被子从我的脖子处慢慢被拉开,一直到胸口,到肚脐,我就这样躺在小床上,看着被子在月光下缓慢地升起来。

奇怪的是,被子升起来的时候,听到的却是咔嚓咔嚓的沉闷的断裂声,就好像木头折断了似的。

我裸露在外面的身体开始感觉到了寒冷,于是坐了起来,用肩膀顶着床头,看着那个用被子将自己上半身盖住的家伙。

如果是人类的话,应该不可能以趴着的姿势从中间以九十度的形状立起来吧。

除非,除非脊椎骨可以朝后弯成直角。

可那还是人类么?

或者说像蛇才对吧,就像眼镜蛇,可以将自己的一半身体竖立起来。

我就这样看着,忽然伸出手想把被子扯下来,我很想看看,可以把脊推弯成这种形状的人长什么样子。

可当我的手触碰到被子的一刹那,里面的东西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被子啪的一声落到床上。

紧接着窗户也自己关上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也许我是在做梦吧。

“安琪,你在干什么?”电灯被打开了,我觉得很刺眼,连忙用手遮住眼睛,妈妈忽然站在门口,披着灰色的外套奇怪地看着我。

“没什么,只是突然醒了,然后坐在这儿发呆。”我笑了笑。

“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妈妈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为什么?不是周末么?”

“嗯?你忘记了么?”妈妈惊讶地看着我,“惠美的葬礼啊。”

我哦了一声,拉过被子躺了下来。

不过直到天亮我都没有再睡着,一直睁着眼睛。

是惠美啊。

刚才一定是惠美来过了,那腿是铁青色的,很像是惠美的。

惠美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很漂亮。

我第一次见到惠美是在医院,母亲带我去看医生,惠美也在,她很友好地和我聊天,逗我开心。那天我心情很糟糕,不愿意说话不愿意笑,但是看到惠美后,我变得开朗起来,因为我觉得这样的女孩子值得做朋友,事实上我们的确成为了朋友,那种非常要好的朋友。

出院之后是仲夏节,我和惠美在公园里玩烟花,好像是早上九点吧,我喜欢在白天放烟花,这点惠美总是不能理解,不过只要是我做的事她都不反对,即使不参与,也会站在一旁看着。

“安琪,我们永远不分开好么?”惠美笑着看着我,她的脸形很漂亮,像陶瓷娃娃似的,没有粗糙之处,嘴唇微微上翘,嘴角的形状纹理清晰,尤其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一种魔力,让看见的人也不自觉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