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第2/2页)

“观音!”

他在梦中急唤,现实中亦是如此,急唤着睁开眼来,见身边无人,一时分不清现实梦境,受惊地腾地坐起身来时,听她嗓音轻柔地应道:“怎么了?”

原来她就坐在离他不远处,在镜台前,由着她那个不会说话的侍女阿措,为她梳发挽起。

因为昨夜之事,宇文泓一时真不知该怎么面对萧观音,对望片刻她关心的眸光,垂下眼去,讷讷道:“无……无事……”

“无事再睡会儿吧”,萧观音道,“外面还在下雨呢,今天就待在长乐苑内,不要出去玩了吧。”

若是萧观音从前这样说,宇文泓定会往她在刻意留他这方面想,但,经历了昨夜那样直白果断的拒绝后,宇文泓脸皮再厚,也没法儿再这样想了,他默默地坐在榻上,看萧观音注意到那侍女阿措掌心有伤,关心地问她怎么弄的,又拿了药来,亲自为那侍女阿措擦抹伤处。

……其实,她一直是这样的,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好,无关身份,无关尊卑,他宇文泓,也仅仅是她身边人的其中一个而已,他之前为何会以为她待他好是暗怀目的,真真是犯傻到了极点,猪油蒙了心!!

从白日梦中醒悟过来的宇文泓,再回想从前种种,就知处处与人为善的萧观音,待他并没什么特别的,不仅不特别,甚至可能还不如她脚边那条狗,他心情复杂地望着他的萧娘子,而他的萧娘子,现下心思,全在侍女阿措的掌伤上,边为她抹药,边再一次问她道:“是不小心碰到什么了吗?”

侍女阿措虽不言语但会写字,有时候和小姐交流无法意会,便会以指为笔,在小姐掌心一字字写下,但这一次,她并没有写下回答,只是朝小姐轻轻摇摇头,意思是,“我没有事,不疼的。”

萧观音与阿措相伴多年,心中并不是只将她视作寻常侍女,而是也视为家人友人,她知道她掌心有伤后,便不让她为她绾发了,自梳拢好长发,在莺儿的帮助下,绾了寻常发髻,盥洗起身,携她们往外室去了。

而宇文泓,怔怔地望着萧观音身影远去,独个儿呆坐榻边许久后,垂着头叫人送浴汤进来,等他浴毕来到摆满早膳的食案前时,伺候在旁的承安,见夫人容光如常,而二公子没精打采,想二公子这般勇猛身体,竟都抵不了夫人之热情风情,真真似俚语所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夫人真真了得也,而二公子能得夫人这般貌若天仙、外温柔内风情的绝代佳人,也真真是运气极佳,白日和和美美,夜里销|魂蚀骨,这份好运,也足可羡煞世人也!

他哪里知道,自家公子不是销|魂蚀骨,而是失魂落魄,其身心之重重受挫,正似这室外凄风苦雨,怎一个惨字了得?!

从夜里开始落下的瑟寒秋雨,一直到翌日巳时都未停歇,近日困于风寒、身子不爽的升平公主,阖眼靠榻休息时,迷迷糊糊感觉有侍女喂药,便张口就饮,如此阖眼用了几勺,双眸睁开些许时,却见坐在榻边喂药的,不是近身侍奉的侍女,而是宇文清,他舀起一勺,轻吹了吹热气,送到她的唇边,如一位最是体贴不过的丈夫,周到温柔,无半分不妥。

只是“如”罢了,升平公主偏开头去,并不饮这勺递至唇边的苦药,她的丈夫宇文清也不恼,只是将这勺药放回碗中,轻搅了会儿,抬眼淡笑着问她道:“之前那般,不好吗?闭着眼,只当我是侍女,将治病良药喝下,何必要拗着性子呢?”

升平公主不答,只是倦声道:“你是忙人,不必在我这里耗功夫,去做你的事吧”,静了静又道,“我只是风寒而已,不是什么顽疾重病,死不了,纵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北雍还有其他公主。”

宇文清搅药的手顿住,望了会儿榻上的升平公主后,不再多说什么,径将药碗交与旁人,如她所愿离开,伺候升平公主多年的侍女,在世子殿下走后,忍不住近前轻对公主道:“殿下何必如此……”

……殿下何必如此……数年前,心腹侍女也曾这样问她,并劝她难得糊涂,闭着眼不去看那些,不去计较那些,只当不知宇文清温柔之下的冷情本性,她的驸马爷便是天下一等一的温柔好郎君,她便可以日日欢喜,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侍女这样说,升平公主知道,宇文清言下之意也是在这样问她,可她不愿,纵是沉沦苦海,她也要睁着眼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