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2/4页)

“心虹!跟我走!心虹!跟我走!”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她低呼着,加速了脚步。她赤着的脚踩在枯枝上,踩在尖锐的石子上,踩在荆棘上,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了一条条的血痕,她不觉得痛。寒风侵袭着她,那薄霏霏的衣服紧贴着身子,她也不觉得寒冷,她耳边只听到那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凄厉的呼唤:

“心虹!跟我走!心虹!跟我走!”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她喊着,几乎是在奔跑了。沿着那小径,她奔进了雾谷,穿过那岩石地带,她往农庄的方向奔去。可是,忽然间,在黑暗之中蹿出了一个人影,一把抱住了她。

“我捉住了你!哈!我捉住了你!”那人影叫着,怪声地发笑,声如夜枭凄鸣。“你还我儿子来!你还我!你还我!哈,我捉住了你!”

心虹站住,夜色里,卢老太太那张扭曲的脸像个凶神恶煞,那怪异的眼神,那凌乱的白发,那尖锐而凄厉的声音,划破了夜空,打碎了宁静。奇怪地,是心虹丝毫也没有惊惧,更没有感到意外,她反而安详而快乐地说:

“哦,是你,你来得好!”

“你杀了我儿子!你要偿命!”那疯妇嚷着。

“是的,是的,我要偿命!”心虹说,侧耳倾听。“听到吗?他在叫我。”

“什么?什么?”老妇问。

“他在叫我,云飞在叫我。”她像做梦般说,“我要去了,你也来吗?你应该送我去!我们走吧!”

老妇扭着她。

“我不放你!”她狡黯地说,“你要逃跑!”

“我不逃。”心虹安静地说,“我要到那悬崖顶上去,我要从那悬崖上跳下来!你听,他在叫我!你听!”

老妇真的侧耳倾听,她的眼睛怪异地盯着她。

“你要从悬崖上跳下来!”她说。

“是的。”心虹说。

“如果你不跳,我要把你推下去。”她说。

“那更好了,来吧!我们快去!听,他在叫我!”

夜色里,那声音仍在她耳边急促地响着:

“心虹!跟我走!心虹!跟我走!”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心虹应着,挣扎着往山上跑去。老妇也跄踉地跟了上去,她的手仍然紧攥着心虹的衣服。她们跑出了雾谷,跑上了山,直奔那农庄后的悬崖。这时,山谷中真的传来了一片呼叫:

“心虹!心虹!你在哪儿?”

“心虹!回来!心虹!”

“姐姐!姐姐呀!姐姐!”

同时,谷里到处都亮起了手电筒的光芒。心虹站住了,怔了怔,说:

“他们来找我了!我们快些去吧!要不然,他们不会放我走了!”

“快些去!快些去!”老妇尖锐地说,怪笑着,兴奋着。“快些去!哈!快些去!”

心虹跑进了枫林,老妇也跟了过来,谷里的手电筒更明显了,闪亮着像一盏盏小灯,心霞他们一定在发疯般地搜寻着。一切要快了,快些结束吧!云飞,你不要再叫了。血债必须用血来偿。你不要再叫了,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她一步步地走向那栏杆。

狄君璞在卧室中,忽然没来由地惊跳了起来,一头一身的冷汗。暗夜里有着什么,他的心跳得那么猛烈。事实上,他根本没睡,只是靠在床上休息。整晚,他都和云扬、尧康等在山谷中和荒野里四处搜寻卢老太太,却连一点踪迹都没有找到,后来镇上一个妇人说,看到卢老太太在公路局车站,于是,大家推断卢老太太一定糊里糊涂地搭上车子去了台北。于是云扬到台北去报了警,徒劳地搜寻无补于事,大家只好回家去等着。好在霜园门禁森严,大家都料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夜深难觅,不如等天亮再说。就这样,狄君璞回到家里就已经快十二点了。带着那样凌乱的心情,那样烧灼着的情感和忧愁,他根本不能睡觉,靠在床上,他一直在那份沉重的思绪里折腾着。

而现在,他忽然惊跳了起来。

夜色里,确实有什么声音惊动了他,使他发冷而心跳。他下了床,披上衣服,从窗口看出去,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他的心跳得更猛,呼吸急促而紧张。然后,他听到一声低喊,一声女性的低喊,依稀在说着: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他不再犹豫,开了房门,他直奔出去,刚来到农庄前的空地上,他就看到那条通往枫林的小径边,草丛里有个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着,他奔过去,弯腰拾了起来,心脏猛地一跳:那是心虹戴在胸前的那颗星星,那颗从星河中坠落的星星!他一把握紧了那颗星,紧得手心中都刺痛起来。然后,出于一种直觉,他狂奔着跑进了枫林。

一跑进枫林,他就看到了一幅使他心惊胆裂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