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带犰狳(5)

  经他这么一提,我好像确实听老人们说过类似的故事,不过具体内容已经忘记了。大抵是谁家的黄狗被拖拉机碾了肚子,本以为回天乏术,哪知道老黄狗自己拖着半截残躯藏进麦田里头,又过了好几日,它居然吐着舌头回来了,除了一条跛掉的后腿之外根本瞧不出受过什么重伤。

  秦四眼听完罗六的话之后立刻起身反驳道:“伤口才刚缝合,这样非常容易感染。依我看还是直接送医院,我们的车就停在外边,这附近有诊所吗?”他见舒师傅和罗六都不答话,就转头看我,希望我能拿个主意。我说它伤得不轻,禁不起颠簸,如果非要转移恐怕半路就得咽气。四眼见我发话,也就不再多做争辩。他撩开外套掏出一包烟自个儿跑了出去,胖子啧啧了两声:“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屁大点事也闹脾气。”

  我们帮着舒师傅将家中勉强打扫了一番,虽然茶几板凳上的血迹一时难以清洗,但好歹比刚才那副小鬼子扫荡后的模样要强些。

  我们原本是结伴来享用美食,没想到最后连口热饭都没吃上,还惹来一身腥。薛二爷见我们都歇下手,便不慌不忙地在小院里摆上了一张梨花木圆桌,笑眯眯地说:“都去洗洗手吃饭。”

  我们这一票人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大家伙扒拉着桌上的凉碟热炒,个个都竖起拇指夸他后勤保障做得好,不愧是咱们一源斋的老掌柜。

  “我看大家都忙,就去后厨随便炒了两道,大多是捡人家现成的。要谢还要谢舒师傅,来来来,我先敬老舒一杯。”

  “我可不吃你这套。”舒师傅明显尚未从先前的风波中平静下来,看他的神色仿佛肯与我们同席而坐已经给足了二爷面子。老李战战兢兢地瞄了一眼他的精神偶像,然后低声问我:“这可怎么办?舒师傅生气了。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不要闹出事端。唉,年轻气盛,太浮躁!”

  我呵呵一笑,毕竟理亏在前,只好放低姿态向舒师傅讨教关于犰狳的问题。双方沉静了数十秒都没有开口的意思。我有点尴尬,咳嗽了两声寻思着该说些什么才能为自己找到台阶。Shirley杨却抢先开口道:“确实是我的问题,我当时也没想到它的体积会这么巨大。犰狳是一种南美洲特有的动物,与穿山甲极为相似,在得州非常普遍,算是比较有代表性的动物。不过正常的犰狳身长在一米左右,即使是成年雄性身长也极少超过一米二,像屋子里的那只实属罕见。”Shirley杨回忆起童年,又继续说道:“犰狳的品种繁多,像刚才那一只叫作九带犰狳,以体表周围均匀地分布着九条横纹而著名,是犰狳界的打洞能手,如果有必要,一只壮年犰狳的日刨土量可以达到数百公斤。”

  “即便如此也不能随便捕杀,依我看不如等它的伤好了就送回山里去,也算积善。”秦四眼是土生土长的华侨,对野味没有一丝兴趣,听说舒师傅打算用犰狳为我们炮制晚餐,立刻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坚决要求将它放回大自然。

  “哼!你们只知道这畜生可怜,却没见到它可恨的一面。”舒师傅独自斟了一杯小酒,“我在山间本来有一处菜园,也不知这畜生从何而来,居然在菜地底下打洞做窝,坏了一整年的收成。这都不打紧,最可恶的要数它宁顽不灵,赶了数次都不愿意离开菜园。罗六发狠找了一只猎犬专门守在洞窟出入处,又以烟火熏燎准备将它逼出来,你们猜怎么着?它居然另辟蹊径一路将地洞打到了洋楼底下,险些将地基挖穿弄出事故。你们说该杀不该杀?”

  Shirley杨说:“它并不是本地物种,看模样也不像从野生动物园里逃出来的。得州离这儿也不算近。它不远千里找到这里,总不会只为了做窝这么简单吧?”

  “照理说这么大一只犰狳应该值不少钱,说不定是被人抓来打算兜售,结果半道上叫它给跑了。”

  “这个分析倒在理。”我觉得胖子说得很有道理,接过话头继续说道,“这附近并非犰狳的栖息地,最近也没有见到此类物种大规模迁徙的报道。它这样的个头儿,即使在同类中也数稀罕,我觉得倒买倒卖的可能性占了八成。”

  “我也听说过犰狳入药之说,唐人街有不少中药铺子会定时收购黑市上的材料。又或者被餐馆高价收走,到时候去皮剔骨以天然野味之姿一饱众多饕餮的口舌……”

  “哎,哎,哎。打住打住!”舒师傅忙不迭地止住了薛二爷的发言,“别在我的饭桌上指桑骂槐。我还是那句老话,爱吃不吃,反正这畜生现在也残了,料想以后不敢再作乱。你们要是有去处安置它,带走也罢,我乐得一个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