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5页)

“你还不回去洗干净!”芷筠含泪嚷。

竹伟立即往家里跑,一面跑,一面一迭连声地说:

“我去!我去!我去!”

芷筠目送竹伟跑远了,才回过头来,望着面前这张满是困惑的脸。这时,这人显然是弄糊涂了,对他而言,这一切像是一场突发的闹剧,他已弄不清楚到底自己遭遇了些什么,而看热闹的人已围了一大圈。他摇摇头,不解地看着芷筠,他接触到的是一对盈盈欲涕的,充满了乞谅和哀愁的眸子,这眸子使他更迷惑了,他茫茫然地问:

“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到我家去好吗?”芷筠轻声地说,“我帮你把伤口弄干净,我家有药!”

“不要去!”一个小孩嚷着,“她弟弟是个疯子,他会杀掉你!”

那年轻人疑惑地望望那孩子,再转过脸来瞪视着芷筠,芷筠微蹙着眉,对他苦恼而哀伤地摇摇头,低声说:

“他不是疯子,你别听他们的!”

她的睫毛又黑又密,微微地向上翘着,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是坦白而凄凉的。他凝视着她,不自禁地扬了扬眉,这一切对他倒很富刺激性,管他是疯子也罢,不是疯子也罢,他总不能被一个小孩的虚言恐吓就吓跑了。何况,何况,何况芷筠那种诚诚恳恳的歉意,委委婉婉的邀请,和那份半忧伤半凄恻的哀愁,汇合成一股强烈的吸引力,他是无法抗拒的。于是,他扶起了车子,对芷筠说:

“好吧!我跟你去!”

人群让开了,芷筠带着那年轻人往家里走去。“家”是简陋而窄小的,三间小平房,杂在一排矮小的砖房之间,大门和窗子就对着街,既无院落,也无藩篱。这整条巷子都是这种旧式建筑。明年,或者后年,这些房子都会被淘汰掉,那时,不知这群人会住到什么地方去。那年轻人模糊地想着,好奇地东张西望,似乎到这时才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奇异的环境里。

把车子停在房门口,那人跟着芷筠走进了屋内,一进门,就发现竹伟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缩着肩膀,啃着手指甲,脸已经洗干净了,竟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但是,他那怯怯的眼神,和那瑟缩的模样,倒像个犯了错,等待受惩罚的孩子!看到他们走进来,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面再退缩了一些,用那对清亮而天真的眼睛,默默地瞅着芷筠。芷筠走到他身边,蹙着眉头,她有一肚子即待发泄的怒气,但是,这怒气很快就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她用手温和地按在竹伟的肩上,凝视着他的眼睛,像吩咐小孩似的说:

“去洗一个澡,换一身干净衣服,然后到你房里去,等吃饭的时候才许出来!”

竹伟顺从地站起身来,垂着手,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子,往屋内走去,走到门口,他才忽然掉转头来,用充满期盼和渴望的眼光,望着芷筠,说:

“姐,你不生气了?”

“你听话,我就不生气!”

“我听话,”竹伟脸上浮起一个憨厚的笑容。“那么,明天你带我去采草莓!”

草莓!他心里仍然念念不忘草莓!芷筠忧伤地看着他,不忍拒绝,不能拒绝,她低声地说: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你还不快去!”

竹伟的脸庞上闪过一抹光辉,咧开嘴,他欣悦地笑了,转身就轻快地跑走了。等他消失在门背后,芷筠才回过头来,望着那正站在那儿发愣的陌生人,显然,这一切都越来越使他糊涂而困惑,她看看他,这时才发现,他高大而挺拔,拿开了头盔,他有一头浓厚的黑发,和一张轮廓很深的脸庞,高额头,高鼻子,黑而深的眼睛,和略带棱角的下巴。“漂亮”有多少种不同的典型,她总觉得竹伟很漂亮,但,竹伟漂亮得孩子气,这年轻人却是个典型的“男子汉”!

“请坐,”芷筠指着藤椅,迟疑地说,“您……您贵姓?”

“我姓殷,”那年轻人慌忙说,“殷勤的殷,我叫殷超凡,你呢?”他锐利地看着她。

“我叫董芷筠。”芷筠看了看他手臂上的伤,微微有点心惊,那伤口比她预料的严重,整块皮擦掉之外,还有条很深的割伤。奇怪的是这人从头到尾也没对这场飞来横祸抱怨过或咒骂过一句,或者,他太意外,还来不及咒骂。芷筠看他坐进椅子里,就很快地说:“我去拿药!”

走进卧室,她立刻捧出一个医药箱。在家里,医药箱几乎是不可缺少的东西,竹伟三天两头就会受伤,处理伤口,芷筠也已经成为能手了。打开药箱,先找出药棉和双氧水,她扶过殷超凡的手来,细心地洗涤着那全是泥沙的伤口,一面说:

“会有点疼,对不起!”

殷超凡是更加迷糊了,他看着那药箱,纱布、药棉、绷带、剪刀、各种消毒药水、急救用品,应有尽有。他恍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