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雅夫

从朝西的露台望去,太平洋洋面正如钻石般熠熠生辉;阵阵寒风顺着干涸的运河吹了进来。

人工咸水湖就这样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它奇大无比,都够给上帝做浴缸了。硕大的排水管沿着湖边整齐排开,构成了一座巨型海水过滤系统。一堵厚厚的有机玻璃幕墙矗立在咸水湖的南边,足有20英尺高,顿时让乔纳斯联想到了体育场里的豪华包厢。同时,若是向咸水湖的西墙外看去,正好可见一片波光粼粼的太平洋。

露台四周设有长凳,可供10000名参观者就座。

咸水湖之大,让乔纳斯心生敬畏:“要是能坐在这儿看满湖的灰鲸栖息繁衍,偶尔再来几头座头鲸……就是从早看到晚也不嫌烦啊。”

夕阳下,田中雅夫一边点头,一边用手搓了搓冻僵的脸庞:“我从6岁那年,就一直梦想着能建这么一座咸水湖。为了它,我们投资4000万,规划近7年,建造了4年多。乔纳斯,这是我毕生的心血,为了它,我已付出了一切。”

他转身看着乔纳斯:“我的朋友,但我担心它永远也开放不了了。”

特丽跨坐在五排之下的栏杆上,背对着他们。

雅夫压低声音:“泰勒君,我无意冒犯,但我真不明白视频上的那个东西怎么可能是一枚牙齿。”

“那是一枚下牙。上牙和下牙是有区别的:上牙要宽得多,用来咬碎鲸鱼的骨头;下牙更窄,用来咬紧嘴里的猎物。”

“但那个东西是白色的,乔纳斯。巨齿鲨的牙齿没有白色的。”

“雅夫,白色意味着它不是化石,长着这颗牙的家伙很可能还活着。所以我们才必须把那颗牙给找回来,它能证明我的理论。”

“你的理论?”特丽从栏杆上滑下,朝他们俩走来,“这就是那些把你送进精神病院的理论?面对现实吧,教授——无论是马里亚纳海沟,还是别的什么海沟,都没有你说的史前大白鲨。就算有,它们什么时候又开始吃钛合金壳机器人了?”

“它们是不吃,”乔纳斯干脆地说,“但要是这些钛合金壳机器人正好在发送电子信号,那就另当别论了,你的UNIS不就是这样吗?”乔纳斯对着雅夫说道,“几年前,我受雇于AT&T通信公司,调查他们在海底布下的光缆出了什么问题。他们的光缆从东海岸一直铺到加那利群岛,设在6000多英尺深的地方,裹着密实的钢网,可鲨鱼还是去攻击它,把它撕了个稀巴烂。公司花了几百万美元才修好了。为什么鲨鱼要去攻击光缆呢?因为光纤束发出的电子增强信号能被鲨鱼的洛伦齐尼壶腹探测到,就把它们给吸引过去了。”

“谁的什么壶?”特丽发出一声冷笑。

“洛伦齐尼壶腹,”乔纳斯回敬道,“这是一团位于鲨鱼鼻子底部的感觉细胞。雅夫,算我求你,D.J.得帮我把那颗牙找回来,这对我非常重要。”

“如果我给你机会亲自去取那枚牙齿,你愿意吗?”

特丽的双眼怒火熊熊:“没门!只有我才能和D.J.一块潜下去!”

“够了!”雅夫看着女儿,眼里写满气愤,“这件事情我会同我的客人详谈,这儿没你的事儿了。”

特丽瞪了乔纳斯一眼,愤然离开了。

雅夫闭上双眼,鼻进口出地深呼了几口气:“今晚你一定要留下来吃饭,我的女儿厨艺很棒。”

乔纳斯看着雅夫:“这我相信。但我得先找个人试吃我那一份,看看她有没有在里面加点砒霜什么的。”

雅夫笑了笑,又深吸一口气:“乔纳斯,你闻到大海的气息了吗?足以让人对大自然心存感激,对吧?”

“没错。”

“我的父亲……是一名渔夫。我住在日本的时候,几乎每天上学前都要坐他的船出海玩耍一番。我妈妈,田中喜久,在我4岁时就去世了。之后,全是我爸爸一手把我拉扯大。”

“我6岁那年,我们搬到了美国,和旧金山的亲戚们住在一起。可我们刚搬来4个月,日本就空袭了珍珠港。那之后,亚洲人都被关进了隔离营里。我的父亲……他是一个非常孤傲的男人。身陷囹圄,不能再出海,不能再如他所愿地生活,他怎么接受得了这样的现实。一天早上,他也决定离我而去,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孤零零地被囚禁在异国的监狱里,既说不出,也听不懂一个英语单词。”

“您当时一定吓坏了。”

雅夫笑了笑:“是啊,吓坏了。但我就是在那时第一次亲眼见到了鲸鱼。透过监狱的铁窗,我看见它们跳跃在海面上。我还记得,那是座头鲸,它们对我歌唱,陪我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在我脑海里萦绕不去。它们是我唯一的朋友。”他闭上双眼,沉浸在回忆中。“我父亲死后的一个月,他们把我送到了爱达荷州的米尼多卡战争安置营。我是在那儿学的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