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4页)

一曲既终,他们同时停止演奏。彼此互望着,高寒的眼睛中幽幽地闪着光,盼云的面颊上微微有层红晕。可慧发疯般地鼓着掌,兴奋得满屋子乱跳:

“太好了!太好了!”她叫着,扑过去摇撼着高寒,“高寒。你一定要把这曲子记下来,编上套谱,让你们埃及人演奏一下看看!这跟你们的校园歌曲不同,对不对?这另有一番味道,对不对?这也好美好美,对不对?”

高寒注视着盼云。

“你的曲子?”他问。

她摇摇头。

“一个法国人,不出名的。”她轻声说,“并不完全一样,我改了一些地方。”

高寒点头。

“一定有歌词吧?”他再问。

“我试着写过,没有写完。”

她把那两段歌词写了下来。高寒接过歌词,轻声哼着,然后,他又拿起吉他,一面弹,一面轻声地唱,他的声音极富磁性和感情,只唱了一段,盼云已经有些神思恍惚起来,旧时往日,点点滴滴……有些人的生命属于未来,有些人的生命却属于过去。她猝然站起身子,推开了琴凳,她弯腰抱起尼尼,没有再看高寒,没有再看可慧,她径直走上楼去了。

高寒停止了唱歌,望着盼云的背影发怔。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对那正在钢琴键上乱敲的可慧说:

“你小叔的福气还真不错呢!”

“小叔?”可慧一愣,“他两年半以前就死了!”

“呃!”高寒吓了一跳。

“我小婶才倒楣,只跟着小叔去了一趟欧洲,蜜月刚度完,就什么都完了。我小叔是骑摩托车被计程车撞到的,那辆该死的计程车!跑得无踪无影,我家要打官司都找不到人。”

“哦!”高寒愣愣地望着那楼梯,低下头来,他再愣愣地望着手中那张歌谱。聚也依依,散也依依,魂也依依,梦也依依!一时间,他似乎体会到很多他这个年龄从没有体会到的东西,体会到很多生离死别的悲哀,体会到盼云那种心不在焉的迷惘,那种遗世独立的冷漠,那种万念俱灰的落寞,那种缠缠绵绵的忧郁……他想得出神了。

“喂!”可慧在他身上敲了一下。“你在发什么呆?”

“哦——”他回过神来,望着可慧,奇怪可慧怎么说得如此轻松,笑得这么爽朗。“你刚刚告诉了我一个悲剧!”他说,“你想念你小叔吗?他很优秀,是不是?”

“他是最优秀的!”可慧收起笑,一本正经地说。“他是最最优秀的!但是,他死了。对死掉的人来说,是一种结束。活着的人还是要活下去,是不是?我奶奶当初哭得差点断气,但是,她仍然勇敢地面对现实,有说有笑地活下去了。贺盼云的问题在哪里,你知道吗?……”

“贺盼云?”

“那是我小婶的名字。哦,对了,我小婶就是贺倩云的姐姐,今年刚毕业的贺倩云。”

“噢!”高寒再应了一声。

“我小婶很悲哀。”可慧自顾自地说,“我们每个人都很悲哀,可是,悲哀归悲哀,犯不着从此变作一具活尸,浑身上下,都披着一件悲哀的外衣,再把悲哀传染给四周每一个人!”

高寒惊奇地看着她。

“你说得并不公平,”他说,“你必须原谅她是情不自已。她并不希望自己变成这样,是不是?”

“当然她不希望,我们谁都不希望小叔死掉,但是,小叔的死既成事实,大家就该勇敢地去接受它,把它看成自然界的一种变化,花会开也会落,太阳会出来也会下山,月亮有圆也有缺……反正人一落地就注定了会死。我们该为活着的人活着,不该为了死去的人也死去!”

高寒更加惊奇地看她,看了好一会儿,他眼底有一抹崭新的感动。

“你常常有许多谬论,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没三句正经话。但是,可慧,你这几句话说得很有些哲学思想。”

可慧的脸漾起一片红晕,她对他做了个十分可爱的鬼脸,斜睨着眼珠微微一笑。

“别夸我,我会得意忘形。”她笑着说。

“你以为你不得意的时候,就不会‘忘形’吗?打我认识你那天起,你就随时随地在‘忘形’!”

“你以为……”可慧鼓起腮帮子,气得哇哇大叫,“我是为你而‘忘形’吗?”她直问出来。

“不不!”他举手投降,“别又变成只大青蛙!你误会我的意思,我是说,你一向就是个无拘无束的女孩子,一向就不拘形迹,我欣赏你的‘忘形’!”

可慧怀疑地转动眼珠。低声自语:

“人面兽心的话有些靠不住,甜言蜜语的人大部分都是小人。”

高寒瞪了她一眼,抱着吉他调着弦,他自然而然又回到那支“聚也依依,散也依依”上去了。天色早就全黑了,客厅里已灯火通明。可慧伏在他肩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