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之技(第4/16页)
看客们相视而笑,这傻蛋!玩个游戏还这么当真,选择“绝望死地”的对战环境?!不过,玩家被叮得遍体痒痛还能纹丝不动,他们也不禁暗暗佩服。
“你看到什么?”师父轻轻抚摸着鸽子的羽毛。
“鸽子。”
“蠢材!”师父硬如老树疙瘩的指节敲在他脑袋上。
“你看到什么?”1994年,一位退役军官也这样问一个身穿编织毛衣的小伙子。
退役军官曾经是一名高超的空军飞行员,他发现无论与眼前这名貌不惊人的年轻人进行多少局飞行战斗游戏,自己都将惨败,这是实战中从未有过的。
“我看到,电脑就像一个傻瓜。它总是按我猜想的那样进行计算,我总能判断出它的进攻方式。如此而已。”小伙子漫不经心地嚼着口香糖,“我可以随便搞出比这更好的飞行战斗游戏。”
飞行员的眼睛瞪大了,他意识到一名未来的大宗师就站在眼前。于是他说:“别玩了,小子,我们去干一番大事业吧!”
于是,一款飞行战斗游戏的史诗之作诞生了。席德·梅尔,那个爱穿编织毛衣的小伙子,在成为上世纪最伟大的程序编织者之前,他首先学会的是阅读游戏。
“我看到什么?”年轻玩家问自己。
他的气息轻轻拂动了鼻前一片树叶,他盯着这片散发着绿汁嫩香的完美树叶,直到瞳孔燥热欲裂。他看到叶片的锯齿边缘反射着金色阳光,渐渐模糊退隐,化为优美的寇赫岛海岸线,在更精微处,自相似的谢尔宾斯基三角形无从遁形……那些逼真的纤毫毕现的三维图像顿时像被加特林机枪击中的血肉之躯那样,化为满天弥漫的血雾,继而转化为无限次迭代方程所控制的数据流。
传说恐怖伊万在现身前,你首先能感觉到的是地面的颤抖。身高九英尺体重900镑的庞大身躯,可以轻易地举起火神六管机枪。火神本是为战斗机配备的重型机枪,每秒5000发的子弹流能把一台防弹林肯轰成钢灰。他的左臂装载一管磁力钨弹枪,可产生高达两千万安培的电流,电流形成的磁场在200纳秒的时间内爆发出比地球气压强十万倍的压力,将子弹加速到20千米每秒。如果说伊万的右臂象征着毁灭与狂暴,左臂无疑是速度与精确的代名词。正因为如此,伊万现身后的图景只能通过回放对战录像来“回味”。从来没有人能在生前目睹伊万真容,从未!
画面在微微颤抖,看起来就像是老式胶片电影的齿轮颤动。看客脑门上都渗出黄豆大的汗滴,一个十六七岁的黄毛男孩甚至捂住了耳朵。
如果敌人从树叶缝隙里露出十个像素大的迷彩服,你会看到什么?事实上,你什么也看不到。这正是迷彩服的意义。然而,对于程序员来说,树叶与游戏主角的差别可就大了。
电光火石间,英格纳姆Mac10的扳机被扣动了,他的肩部因反冲力剧烈地后震,看客们也神经质地哆嗦一下。然后一声巨大的钝响震得三维投影平台几乎散架,火花四射,当然那只是视觉模拟。铺天盖地的尘土散去后,画面回复了夏日的宁静,除了蚊虫的嘁嘁鸣叫,还有黄毛小子的吸鼻声。
向约翰·卡马克致敬!年轻人摘下银光闪闪的头盔,心中充满了敬仰之情。大师在上个世纪创造了神话般的三维引擎杰作,直到今天仍然是不朽的传奇。虽然今天的游戏画面在精细度上要更胜一筹,工作原理却始终如一:用即时引擎来表现主体,用离线引擎来表现背景。普通人看到的是即时引擎的流畅灵活,离线引擎的华美精细。程序员看到的却是多边形所表现的涂满油彩的皮肤和NuRBS曲线表现的树叶轮廓,两者的差别有多少?一光年那么大。年轻人的嘴角挤出细微的弧纹,他解下洁白的围脖,递给服务小姐,就像久困樊篱的蛟龙挣脱缠身链锁那样轻松,浑身每一块肌肉都膨胀充满力量。他眯着细长的眼睛朝玻璃旋转门透过的五彩阳光望去,拖鞋发出欢快的趿拉声。
“伊万呢?伊万是死了吗?”黄毛小子怯怯地搡着他的老大,不解地问。
五
师父步履迟缓地走到窗前,吃力地拉开厚厚的垂地窗帘,一堵巨大无朋的屏幕展露眼前,不,那不是屏幕,那是城市的夜空,璀璨灯光充盈着摩天大楼,让耸入云霄的玻璃幕墙变得通体透明,就像团簇生长的水晶。
“看到它了吗?”师父指着一幢庞然大物,那是IEEE通信大楼,建筑面积超过三个五角大楼,智慧、财富、权力的象征。在它巨大的阴影里,这幢图书馆就像是儿童积木。
“规则110。”师父说。
走在宽阔大街上的人们突然顿住了他们的脚步,所有的人都转向同一个方向,交头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