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神食的丰收 第三章 小卡德尔斯在伦敦(第2/5页)

“我倒想看看他,”柜台旁的那位年轻人大大咧咧地说,接着又加上一句,“我见过那个公主。”

“你想他们会伤害他吗?”侍女问。

“可能不得不这样,”柜台旁的年青人回答,喝完了自己的一杯。在上千万这类说法之中,小卡德尔斯来到了伦敦。

2

我一想到小卡德尔斯,脑中就浮现出他在新肯特大路上的样子。落日的余晖温暖地照在他东张西望的困惑的脸上。路上车水马龙,交通工具五光十色,公共汽车、电车、拖车、马车、手推车、自行车、摩托车,多得出奇的各类行人,浪荡汉、女人、保姆、买东西的妇女、儿童、大胆的小伙子——他们都聚集在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的脚跟后面。比比皆是的广告牌都因为扯坏了的选举宣传品而显得乱七八糟。喃喃不清的嘟囔声在他周围起伏浮动。顾客和店里的人挤在店铺门口,窗里的人脸闪来闪去,街上的小孩子又跑又叫,警察板着脸故作镇定,工人在脚手架上停止了工作,形形色色的小人们都沸腾了。他们在朝他喊叫,鼓励,侮辱,都听不大清楚,用的是当年那种低级但常用的字眼。他低头俯视人们,自己从没料到世上会有这么一大群生物。

他这时刚进伦敦城,不得不越走越慢,因为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

每走一步,人群就更密。最后来到两条街相交的路口拐角处,他停下来,人群一拥而上,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站在那里,两脚微微分开,背对着一座有他两个那么高的豪华酒店的墙角,头顶上正好是大字招牌。他低头看着这些侏儒,心里纳闷,肯定在拿这个场面和他生活中的其他事物相对照,和高原上的山谷,和夜晚的恋人,和教堂的歌声,和他每日敲打的石灰石,还和本能,和死亡,和天空相对照,将这些放到一起,极力想看出其中的联系和意义。他紧锁住眉头,举起他大极了的手搔着粗硬的头发,大声呻吟起来。

“我看不出。”他说。

他的口音颇为生疏,一阵巨大的喃喃声传过空场——在这阵喧哗声中,像谷子地里升出朵朵红罂粟花一样,电车当当地响着,顽固地按照自己的路线犁过人群。

“他说什么?”

“说他不明白。”

“说海在哪儿?”

“说座位在哪儿?”

“他要个座位。”

“这笨蛋不能坐在一个房子或是什么别的上吗?”

“你们这是为什么,你们这群小人们?你们全都在干什么,你们为的是什么?”

“你们在这儿做些什么,你们这群小人们,我给你们挖石灰的时候,在那个石灰矿上,那时你们在于什么?”

他那奇怪的声音,那个在齐辛艾勃莱时对学校纪律起过那么坏的作用的声音,使人们静了下来,但他说完之后,又引起一阵混乱。

听得见有些聪明人在尖叫:“说话啦,说话啦!”

“他说什么来着?”

这个问题成了公众心中的一个负担。于是,一种看法传开了,认为他喝醉了酒。

“嗨嗨,嗨!”公共汽车司机嚷道,一面危险地驱车穿过。

一个喝醉了的美国水手眼泪汪汪地问:“他到底想要什么?”

一个满脸横肉的废品商人坐在一辆小马拉的小车上,仗着嗓子的优越,压倒了周围的喧嚣,“回家去,你这个该死的巨人!”他嚷道,“回家去!你这该死的危险的大家伙!瞧不见你吓着马了吗?滚回去!就没个有脑子的人给你讲过法律吗?”

在这一片吵闹之上,小卡德尔斯看着,莫名其妙,等着,什么也不说。

从一条侧街上,走来一小队庄重的警察,一直走进入流中。“靠边,”小小的声音说,“请动一动。”

小卡德尔斯觉察到有个深蓝色的、小小的人儿在敲他的胫骨。他低头看去,看见两只白手在打着手势。“什么?”他说,俯下身。

“不能站在这儿。”巡官喊道。

“不行!你不能站在这儿。”他又喊一遍。

“那我该去哪儿?”

“回你村里去。回你待的地方去。不管怎么说,现在——你得让一让。你妨碍交通。”

“什么交通?”

“这条路的交通。”

“通到哪儿?从哪儿通来的?通来通去是什么意思?他们都围着我。他们要什么?他们在干什么?我想要弄明白。我挖石灰,孤孤单单,我腻了。我挖石灰的时候,他们为我干了什么?我最好是现在,在这儿,就弄个明白。”

“对不起,我们不是来这里解决这类事情的。我必须叫你走。”

“你不知道?”

“我必须叫你走——如果你高兴的话。我强烈劝告你动身回家去。我们还没有得到特别指令——可是你违反了法律。离开这儿。走开。”他左边的人行道让出来了,小卡德尔斯慢慢地走着。可是他的舌头却管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