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4页)

“你个欠揍的……”秦允蓓抬腿欲踢,郑能谅早已笑着跑远了。

望着在崎岖山路上黯然游动的身影,感受着从脚底传来的丝丝震颤与隐隐酸痛,郑能谅的心情开始随着午后的日光渐渐下沉。半途而废让他感到一丝郁闷,渐渐发展成忧伤,每往山下前进一步,他就觉得离儿时的梦想又远了一光年。虽然此行始于他的提议,他也很想完成这旅程,但结局并非他一人所能决定的。这其中似乎包含了某种暗示,但他一时也想不明白。

前方出现一片农田,田埂上架着摄像机,路边搭着休息棚,一大群人围在棚前闹哄哄。三人过去一看,原来是某电影摄制组要拍一部国际超级科幻神话武侠爱情悬疑巨片的外景戏,正在现场招群众演员。从小就热爱电影的郑能谅当然不会坐失良机,马上抖擞精神,冲入了报名者的队伍。表演欲旺盛的秦允蓓也跃跃欲试,可她更喜欢追星,绕着场子跑了好几圈,没看到一个认识的明星。等她回来时,角色早就被瓜分完毕了,郑能谅也只轮到演一具没有台词还不露脸的尸体。

这场戏的剧情是一群盗匪入村打劫,郑能谅演的就是一个在赶牛犁地时被弓箭射死的倒霉蛋,所以还要扑倒在泥浆里。郑能谅想起小时候看见过孩童们在田间尿尿的情景,马上高风亮节地把角色让给金飞祚:“祚兄,这个角色的人物性格和气质跟你比较合,你来吧。”

金飞祚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这人根本不懂演戏,一看到镜头就紧张。”

郑能谅便解释:“这个角色不需要演技的,也根本没机会面对镜头,放心。”

金飞祚继续谦让:“我真不适合演戏,要不给小蓓吧,她有天赋,也喜欢演。”

秦允蓓一撅嘴:“太没难度了,起码有给点台词吧。”

“有了!”郑能谅一拍手掌,“刚才剧务说我赶的那头水牛昨晚被人偷走了,你可以披块大麻布演它,很考验演技,台词也多,一直要发出哞哞的声音。”

秦允蓓又好笑又好气:“你要是演牛粪,我就演水牛。”

郑能谅纠正道:“那你应该演鲜花,往我身上一站,就是一出戏了。”

最终郑能谅把那角色让给了一位年近四十的大叔,此人年少时在武校上过学,后来常居此地,平时在旅馆饭店打打杂,碰见剧组就去报名群众演员,梦想着有朝一日能一炮而红,成为功夫巨星。

他感激地握了握郑能谅的手,满面红光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将来俺红了,一定不会忘了你。”

“我叫郑能谅,”郑能谅望着对方被烈日灼得跟油爆小龙虾似的的脸和胸膛,咽了咽口水,“大叔,你已经很红了。”

“正能量?现在都不兴叫雷锋了吗?”大叔将信将疑,却也不计较,“么的要紧,一个意思,俺记住了。”

望着大叔奔向镜头的欢快的背影,金飞祚长长地叹了口气。秦允蓓忙问:“怎么?后悔这角色让人捡了?”

“不是,我想起了我去世多年的二舅,他也曾是这样的演员,参加过许多影视大片的拍摄。”

郑能谅一愣:“什么大片?”

“老版《西游记》,他就演了个重要的角色。”

“真的假的?老戏骨啊!”秦允蓓惊叹道。

“还记得金角大王那一集吧?”金飞祚娓娓道来,“唐僧被抓住后,金角大王问,小的们,这唐僧怎么个吃法好?我二舅带头雀跃道,蒸着吃!蒸着吃!“

夕阳在笑声中悄悄滑向山脊,天与山的交界处泛起一片橘黄色的光。“好美啊!”秦允蓓挽起郑能谅的胳膊,对金飞祚说,“可别白来一趟了,给我们合个影吧!“

“好嘞!”金飞祚抱起相机开始找角度。郑能谅也大方地带着秦允蓓来到路旁一棵老树前,面朝镜头一站,道:“意境不错,就这儿了。”

秦允蓓回头上下打量那树,大惑不解:“哪不错了?这就一颗老不喀嚓的枯树,什么意境?”

“拍出来就是一句古诗的写照啊,”郑能谅神秘地笑笑,“孤藤老树昏鸦。”

秦允蓓更糊涂了:“怎么解释?”

“在这张照片里,我是孤藤,老树是老树,昏鸦呢,不是我和老树。”

“讨厌!”秦允蓓刚挥手去打,金飞祚就按下了快门,但他的摄影技术很特别,拍出的照片上怎么也找不到郑能谅和秦允蓓,只有稀松的树枝与苍茫的天空。

“不错,拍出了大自然的神韵,”郑能谅竖了竖大拇指,刚夸完就有意外发现,“咦,这是什么?”

金飞祚得意地伸手指了指前方那座山:“我这抢拍技术,心服口服吧?被佛祖抢镜,心服口服吧?”

郑能谅和秦允蓓抬头一望,只见高高的山梁上聚起一团巨大的灰色云朵,俨然一尊佛祖侧身像:高高隆起的肉髻、微微前倾的额头、轻轻低垂的眼眸、合于心口的双掌,宝相庄严,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