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2/2页)

靠近吧台的这桌是两位年轻女子。其中一人短发利落,另一位则是平头造型。她们不时贴近彼此耳边亲密交谈,两个大背包被随意扔在桌脚,一副西方游客模样。而稍远处是一对印度情侣,他们穿着休闲,正在用餐,似乎开始不久。

K刻意观察了一下他们用餐的速度。

而邻近入口处则是一位穿着干净白衬衫,打领带,业务员模样的白种男人,西装外套随意披挂在椅背。他的肩膀宽阔厚实。K看见他百无聊赖把玩着手表,漫不经心地触碰着皮肤上的浮钮;将小小的贴肤屏幕点亮,又熄灭。

K看见他抬起眼,望了望吧台,又盯着自己在桌上交握的双手。

他桌上立着一杯饮料,仅余一半。然而这样的亮度下,看不清那是什么饮料。

K感觉他像在等人。这男人占据的是这场地里最好的位置——无论意图监看全场、控制出口或离开现场,皆占有最短捷的地利。

库儿塔男人推门走出。“先生、女士,”他笑容可掬,将纸条交还给K,伸手与K相握。“Devi女士向两位表达诚挚欢迎。我叫Arvind。请跟我来,”Arvind做出邀请手势,低声说,“Devi女士想请两位品尝她亲手调理的‘德里之夜’。这边走。”

K点头回礼,Eurydice也站了起来。两人自吧台椅上起身。

离开时,K瞥见靠近门口的白衬衫男人口中正喃喃自语着。

(大约正以牙式手机[1]与外界通话吧。K想。)

他们跟随印度男人穿过吧台,穿过那石砌圆拱之下的“梵”(K注意到门把与门板边缘都有着严重磨损锈蚀),步入一条昏暗廊道。


[1] 维基百科“牙式手机”(Cell Phone Tooth)词条说明(2290年9月7日最后修正),部分节录如下:“……‘牙式手机’由古典时代末期盛行之通信工具‘手机’改良发展而来,为广义类神经生物包裹之一种。一般装置于人类臼齿中。其机体向内有神经线路连接于内耳三小听骨与耳蜗;向外则有微型集音器置入于口腔中,方便使用者于任何地点以超低音量进行通话……”“一般而言,牙式手机被设计为‘植入生长型’类神经生物封包。手机零售商以圆头镍将约大小一毫米见方、外形扁平之手机幼虫置放于使用者之牙龈,而幼虫随即钻入牙床,自动植入至臼齿中寄生。约20小时后,幼虫于臼齿内蜕化为成虫,虫体内部发展出具一般手机通讯功能之微器官组,并沿颚骨长出两条细长神经线路连接至内耳;另再以约十数条短枝状神经线路生长于周遭牙龈组织,构成集音器回路。”“然则,牙式手机虽极方便,却并非全无缺点。根据记录,至今全球曾发生10起‘幼虫生长停滞’(终至死亡)之案例,另亦有6起‘幼虫生长错乱’案例。多数虽并未危害人体健康,然而却对使用者造成极大心理负担。……另亦有不少消费者由于无法克服任由手机幼虫植入牙床、自行生长之恐惧,而坚持使用自古典时代即已存在之传统手持式手机……”另,针对“牙式手机”相关题材,亦有相应文学作品产生。其中最著名者为日本小说名家长谷川克己所著之长篇小说《降灵执照》。此为一荒谬惊悚名作,曾获2154年直木奖殊荣。内容描述一名为戴维之中年大学教授(任教于庆应大学外文系,研究主题为法文诗歌,尤专精于兰波)于接受牙式手机植入后,由于发生严重“手机幼虫生长错乱”病变,神经线路不规则蔓生至大脑,竟至终日幻听,并宣称可听见“神之话语”或“鬼声”情事。事实上,于长谷川克己笔下,其症状不仅限于幻听,尚有幻视、幻嗅(闻见不存在之气味)、幻味(尝到不存在之滋味)等奇异情事。较严重时,甚至出现“与画作对话”之事——戴维教授参观画展,不停与展出之画作说话,语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愤怒,然而却无人能听懂对话内容……戴维教授就医后,原本被误诊为原因不明之“联觉者”(Synesthesia);几经波折,方才查验出疾病是因为手机幼虫不规则生长所致。而“与画作对话”之事,乃因大脑视觉区受画作色彩构图之刺激,经错乱之神经线路传至内耳,化为语音(患病期间,戴维教授甚至有论文发表数量激增之情形;论文主题多数集中于兰波名作《元音》一诗之上。然论文本身多无法卒读)。而由于戴维之大脑语言区与视觉区域之间,亦有异常线路增长;导致戴维竟能以该种语音之逻辑、文法、句式等正确用法与画作进行对话。《降灵执照》即以此为基础,编织戴维教授于牙式手机幼虫生长错乱后所产生之异常行为,以及随之而来的荒谬情状。该作品获得极佳之评价,至今仍属日本荒谬文学必读经典之一。另注:兰波(Arthur Rimbaud,1854~1891),古典时代法国诗人,代表作为《醉舟》《彩画集》《地狱一季》等。《元音》一诗名句为“我曾发明元音的颜色:黑的A,白的E,红的I,绿的U,蓝的O”,以颜色重新定义语言与音节,备受当时文坛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