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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必然重视情报。”K神色平静,“这理所当然。国家情报总署原本就是个情报机构,情报工作是我们的天职。你和署里合作了这么久,这点你也清楚。但Gödel,你毕竟算是第七封印的人。我们关心你离开的理由,与其说是为了情报,不如说是为了你,还有我们自己。”K稍停,决定将姿态再放低一次,“我当然希望合作,在任何可能范围内。如果你和Eros有什么其他需求,我们愿意认真考虑。”

“你很坦率。”Gödel礼貌地笑了笑,“但我自己明白,我想告诉你的这些,无论是你、T.E.,或者是国家安全会议里那些坐办公桌成天忙着往另一个办公室找对手打游击挖疮疤的政客,大概都不会想拿什么好处来跟我交换的——”

“没关系。你说说看。”K凝视着Gödel的双眼,“我等着听。我等着跟你交换。”

Gödel垂下眼睑,沉默半晌;而后再度抬起头。某个瞬刻,自微型监视器[2]画面望去,K似乎看见他嘴角牵动起一个神秘的,极轻极轻的微笑;但随即迅速熄灭。仿佛一短暂存在之微细星芒。

“算了。我已经很累了。反正也没有别的选择,这些就当作礼物全部送给你们吧。”Gödel扬起右掌,“免费奉送。算是对我过往的一份心意了。”

K点头:“是。请说。”

青白色灯光下,Gödel右脸之衰毁与左脸之锋芒同时陷落于某种诡异的寂静中。“我们已躲了一年多,她也累了,”他的视线焦点凝定于前方之虚空,“有一天我们想,就先放松一下吧。就先放弃一次,去喝一杯吧。就先试一次什么都别管吧。但我们都没想到,那是最后一次我们还能够健健康康地面对这个世界了。”

K打断他:“在拉巴特?”

“不,不是拉巴特。”Gödel解释,“那时我们还在马德里。老城区内的圣马特奥。距离后来的落脚处还隔着一道直布罗陀海峡。我们在那里租了间地下室小套房,头上顶着一座砖红色尖塔。冬天冷得要命,暖气也时好时坏——

“那天夜里,我们冒险出门,来到一家老城区里颇有名气的小酒馆用餐。”Gödel说,“是Eros的提议。一家与我们的住处同样隐蔽于地下室里的小酒馆。窄暗阶梯,斑驳老旧的木门,遥远得像是从古典时代里突兀孵化出来的空间;只在外头亮着粉紫色‘Blind Lover’的小霓虹招牌。但有名的其实不只是酒馆,而是在那儿驻唱的一位生化人女歌手。”

“生化人女歌手?”K有些惊讶,“现在应该已经很少了吧?”

“岂止很少,几乎都绝迹了吧。”Gödel嘲讽,“那可是我们过去的杰作。相信以第七封印的能耐,一定把她们都列管得滴水不漏——”

K微笑,保持沉默。“她叫作Adrienne。”Gödel继续述说,“四十岁左右吧,大眼,胖身材,紫色唇膏,紫眼影紫睫毛,爵士情调的大卷发。我们坐下不久,她便上了台,先吟唱了一首古典时代玛塔的曲调。……你知道玛塔吗?”

K想了一下,“《英国病人》?”

“是,你知道。”Gödel微笑,眼眸中光彩闪烁,“那位匈牙利女歌手,主题曲的演唱者。《英国病人》。迈克尔·翁达杰的小说,安东尼·明戈拉的导演作品。古典时代1996年的片子,画面是北非撒哈拉,海洋般辽远的沙漠;但玛塔吟唱的却是匈牙利民谣。就是那首叫‘Szerelem Szerelem’的歌。

“Adrienne的歌声比玛塔厚实,韵致不同;没有玛塔风沙般的飘忽婉转,但沉郁许多。怪的是Adrienne那有些神秘艳丽的妆扮配上苍凉的曲调,听来却不突兀。我们坐在门边角落静静地听。大厅里人还不多,沿着舞台旁的走道,简单布置了四座小型全像显示器(Panovision Projection Monitor) [3]。我看见头顶俗丽的旋转灯将无数细小而多彩的光影洒落在四周,雪片般融化在身旁Eros的侧脸上。她的发,她的额,她的眼睫,她鼻弧的曲线。仿佛她也变成了光影。而光影中有音乐。那么美,那么温柔,像灵魂与灵魂的舞蹈。我突然又想起之前那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回去,回去继续做研究,找到让她能直接‘变成’人类的方法……”

Gödel突然停了下来。他那衰败的右脸神色恍惚,仿佛夜雾。

“‘变成’人类?什么意思?”

“既然自体演化都能演化至足以欺骗测试方法的地步;那么理论上,也有可能找到某种方法,让生化人直接‘自体演化为人’,不是吗?”Gödel带着疲倦的微笑,“好的,你也知道……就说,那终究只是一时异想天开而已。那也是我的专业,我当然了解难度,即便只是一点点性状改变都相当困难……否则生化人阵营就根本不用对‘梦的逻辑方程’如此如临大敌,认真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