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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那儿以前有一条大河。”什阿娜说。

欧德雷翟在什阿娜的声音里听出了抑扬顿挫的讥嘲。这个小姑娘学得倒挺快!

瓦夫转过身来,怒目而视,他也听出来了。他现在又会怎样看待什阿娜?

欧德雷翟一只手扶着什阿娜的肩膀,另一只手指向桥的方向:“那里曾经有一座大桥,下面是沙厉尔的高墙,墙上有一个缺口,艾达荷河从那里流过。”

什阿娜叹了一口气:“真正的河。”她小声说道。

“不是坎儿井,比运河宽多了。”欧德雷翟说。

“我从来都没见过河。”什阿娜说。

“夏胡鲁就是在那里被他们扔进河里的。”欧德雷翟说着指了指她的左边,“这方向,好几公里之外,他给自己建了一座宫殿。”

“那边什么都没有,全都是沙子。”什阿娜说。

“宫殿在大饥荒的时候被拆了。”欧德雷翟说,“人们以为宫殿里存了香料,他们当然猜错了,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干这种事情?”

什阿娜凑到欧德雷翟耳边,小声说道:“可是那里确实有很多香料。经文里说过,我听他们唱过很多次。我……他们说香料在一个洞里。”

欧德雷翟微微一笑,什阿娜说的肯定是口述史,而且她差点说出了“我爸爸……”那是她死在这沙漠中的亲生父亲,欧德雷翟已经从女孩的嘴里套出了那段事情。

什阿娜继续小声说道:“那个小个子为什么总跟着我们?我不喜欢他。”

“这次展示不能没有他。”欧德雷翟说道。

瓦夫这个时候走下了堤道,踏上了柔软的沙坡。他小心翼翼地走着,但是看不出任何迟疑的神色或举止。他转过身来,两只眼睛在炽热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先是望了望什阿娜,然后又看了看欧德雷翟。

欧德雷翟想:他看什阿娜的时候仍然是那种敬畏的眼神,他以为自己会在这里发现一些伟大的事物。他会恢复从前的地位,还有那些荣光和威望!

什阿娜一只手遮在眼睛上方,仔细地看了看沙漠。

“撒旦喜欢这样的温度。”什阿娜说,“天一热,大家就躲进屋子里了,可是撒旦一到这种时候就来了。”

欧德雷翟想:她没说夏胡鲁,她说的是撒旦!暴君,你一点都没说错。关于我们这个时代,你还看到了什么事情?

暴君真的沉湎在他的虫子虫孙体内吗?

欧德雷翟研究过的分析报告没有一篇确切解释了暴君的动机,一个人类到底为什么会和厄拉科斯当年的那只虫子建立了共生关系?那次骇人听闻的变形已经发生了数千年,他的理智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拉科斯这些虫子体内是否还存有他星星点点的意识?

什阿娜说:“圣母,他来了。闻到了吗?”

瓦夫眯着眼睛,不安地看着什阿娜。

欧德雷翟深吸了一口气:浓郁的肉桂气味,带有些许燧石的苦涩味道。火焰、硫黄,她仿佛看到了巨虫体内晶体内壁的炎狱。她弯下腰,捏起一撮浮沙,放到了舌头上,整个背景都出现了——其他记忆中的沙丘和如今的拉科斯。

什阿娜指了指左前方,恰恰是风沙的方向:“就在那边,我们得赶紧。”

什阿娜没等欧德雷翟允许,便轻快地跑下堤道,跑过瓦夫,爬上了第一座沙丘。她等到欧德雷翟和瓦夫赶上来之后,带着他们走下丘面,又爬上了一座,在黄沙之中艰难地行进,走在这片巴拉坎呢一样起伏的沙地上,时不时看到一缕缕盐晶从丘顶吹下。没过多久,他们已经走出了将近一公里,清水环绕的达累斯巴拉特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什阿娜又一次停了下来。

瓦夫气喘吁吁地停在了她的身后,蒸馏服兜帽下沿和眉毛之间闪着汗水的光。

欧德雷翟停在了距离瓦夫一步的位置,她的呼吸深而平稳,此时眯着眼睛望着什阿娜视线的终点。

一阵暴风以排山倒海之势从远处席卷漫天黄沙而去,卷过了一条狭长的基岩,那里满是凌乱的巨石,好像被疯狂的普罗米修斯一般的人物破坏之后的建筑一样。黄沙像奔腾的河水一样流过这些自然形成的迷宫,填满了深沟浅壑,然后从一处低矮的断崖落下,融入了其他的沙丘之中。

“在那下面。”什阿娜说着指向了那片基岩。她连滚带滑地下到了沙丘底部,停在了一块少说也有她的身高的两倍的石头旁边。

瓦夫和欧德雷翟在她身后停了下来。

他们旁边又是一片广阔的滑落面,蜿蜒曲折,好似嬉闹的鲸鱼的背部,高高地升入了银色的蓝天。

欧德雷翟趁着停歇的间隙恢复了自己的氧平衡,刚才一段快跑耗费了不少体力,她看到瓦夫面红耳赤,正在大口大口地喘气。这个地方燧石和肉桂混合的气味非常浓烈,呛得人难以呼吸。瓦夫闻了两下,用手背蹭了蹭鼻子。什阿娜抬起一条腿,踮起脚尖,转了一圈,跑了十步,冲到了基岩带对面。她一只脚踩在外侧沙丘的坡面上,双手举向天空。她慢慢地跳起了舞蹈,而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地向着沙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