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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也是时间的压缩,从某个角度来看,某种程度上自然宇宙所有可见的变化都具有与爆炸相似的特性,否则你们也注意不到这些变化。而平缓一些的变化,如果发展过程足够缓慢,在时间不够长或者关注时间太短的情况下,都难以察觉。所以,我告诉你们,我所见过的变化,有一些是你们根本未曾察觉的。

——雷托二世

一名女子站在大圣母奥玛·麦维斯·塔拉扎对面,圣殿星球的晨光映衬着她高挑柔韧的身形。女人周身包裹着阿巴长袍,从肩到脚都是莹莹的黑色。即便如此,这身穿着也无法完全遮掩她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气质。

塔拉扎坐在她的犬椅上,身体前倾,扫视着记录仪器投在眼前桌面上密密麻麻的贝尼·杰瑟里特文字。

“达尔维·欧德雷翟”,投影区域显示出了桌旁女子的名字,然后显示了重要的个人信息,这些信息塔拉扎早已了如指掌。投影可以发挥多种作用:一、为大圣母提供可靠信息;二、她可以假装扫视记录,趁机稍作思考;三、此次交谈如若出现负面情况,可以记录最终的证据。

信息不断划过塔拉扎的眼前:欧德雷翟已为贝尼·杰瑟里特生了十九个孩子,每个孩子的父亲都各不相同。这件事情并无非同寻常之处,不过无论多么敏锐的眼睛也难以在欧德雷翟的身体上发现多次生育的痕迹。鹰勾鼻和高颧骨赋予了她五官高贵的气质,眉眼口鼻都让人不禁注意到她的窄下巴。不过,她的嘴唇饱满,洋溢着她自己都要小心抑制的激情。

塔拉扎心想:我们总是可以依赖厄崔迪基因的。

欧德雷翟身后的窗帘飘动了几下,她转头瞥了一眼。这里是塔拉扎白天使用的客厅,空间不大,陈设颇为典雅,色调以绿色为主。只有塔拉扎犬椅一尘不染的白色才将她与背景区分开来。房间的凸窗向东,窗外是花园和草地,远处是圣殿星球的皑皑群山。

塔拉扎没有抬头,说道:“你和卢西拉都愿意参加这次任务,我颇为欣慰。如此一来,我的担子便能轻很多。”

“要是能认识一下这位卢西拉就好了。”欧德雷翟看着塔拉扎的头顶,说话的声音好像柔和的女低音一般。

塔拉扎清了清嗓子:“不必。卢西拉是我们最为高明的一位铭者。她和你一样,也为此接受了同样的自由开明的训练。”

塔拉扎随意的语调带有一种近乎无礼的色彩,欧德雷翟也只是因为与其相熟,才压制住了心中的不满。她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一定程度上因“自由开明”这个词而生。厄崔迪家族的祖先当年发动起义,便与这个词语背后的含义有关。关于这个概念围绕着诸多潜意识猜想和未经检验的偏见,她脑中出现的女性记忆对这些猜想和偏见大加抨击。

“只有自由开明的人才会真正地思考,只有自由开明的人才懂得思考,只有自由开明的人才明白同胞的疾苦。”

欧德雷翟想:这个词语的背后隐藏了多少刻薄与恶意。隐秘的自尊心对高人一等的渴望是如此强烈。

欧德雷翟提醒自己,塔拉扎随意的口吻虽然听似伤人,但她用这个词语其实只是为了表达最宽泛的含义——卢西拉所接受的大众化教育根据欧德雷翟的教育作了细致的调整。

塔拉扎往后一靠,换了个舒适的姿势,但是注意力仍然放在面前的投影区域。阳光从东窗直接照在她脸上,在鼻子和下巴上投下了些许阴影。塔拉扎身形娇小,年纪稍长于欧德雷翟,不过风韵犹存,许多难对付的男性也都拜倒在她的脚下。椭圆形的脸庞,曲线柔和的颧骨,一头黑发紧紧地扎在脑后,前额上高突的美人尖便露了出来。塔拉扎说话的时候,嘴唇只是微动,控制唇部动作的能力异于常人。旁人如若端详她的相貌,注意力往往集中在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纯蓝色眼眸上。她的整张面孔好像一副老于世故的面具,几乎掩藏了她所有的心理活动。

欧德雷翟对大圣母现在的这个状态并不陌生,她知道塔拉扎马上就会开始自言自语。此时,塔拉扎确实开始喃喃自语。

大圣母的目光随着投影区域滚动的文字而移动,大脑中则在不停地思考,她在同时考虑很多事情。

这对于欧德雷翟而言是一件好事。塔拉扎认为,保护人类的善良的力量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在塔拉扎的宇宙里,护使团和姐妹会的意图就是一切。无论什么事情,即便是去世已久的暴君的阴谋诡计,只要有利于这些意图,都可以视为益事,其他任何事情都是恶事。大离散回来的那些陌生人,尤其那些自称“尊母”的后代,强行进入了她们的世界,这些人绝对不可以信任。塔拉扎自己的人,即便是那些在议会上反对她的圣母,才是贝尼·杰瑟里特最终能够依赖的人,只有她们能够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