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3页)

“不能丢掉她的学籍,等她好了的时候,她还需要用她所学的,去面对这个社会,去觉得她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现在,唐万里终于回来了。

裴书盈看看卧室的门,示意叫他进去。

唐万里毫不迟疑地推开门,大踏步地走了进去。雪珂正坐在床上,拥着棉被发怔,她的头发被母亲梳理得很整齐,面颊洁白如玉,双眸漆黑如夜。她在沉思着什么,或者在倾听着什么。唐万里瞪着她,不相信她没有听到自己在客厅说话的声音。

“雪珂!”他喊。

她回头看他。唐万里心脏怦然一跳,她进步太多太多了。她听见他叫她了!她知道“名字”的意义了!她能思想,能看也能听了。只是,她的意志还在抗拒“苏醒”。

他走过去,坐在床边,推了推眼镜片,他认真地、仔细地看到她的眼睛深处去,灵魂深处去。

“很好,雪珂!”他点点头说,“你认得我,对不对?唐万里,‘七四七’,那个在游泳池边救你的人!不要转开眼睛,看着我!”他用手捉住她的下巴,那下巴瘦得尖尖的,他强迫她的脸面对着自己,看着这张小小的脸庞,看着这张瘦弱的脸庞,想着那挺立在阳光下,绽放着青春的光彩的女孩……他忽然间生气了,非常非常地生气了,他扬着眉毛,不经思索地,他对着这“半睡眠状态”的脸孔大声叫了起来:

“裴雪珂!你还不醒过来,你要干什么?让你父母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去吗?你看过所谓的畸形儿,你看过痴呆症,而你,也想加人他们,去当一个‘植物人’吗?”

雪珂一听到“畸形儿”“痴呆症”“植物人”等名词,她就尖叫了起来,一面尖叫着,一面想推开唐万里。嘴里乱七八糟地嚷着:

“不不不,不要说!不要说!”

裴书盈冲进房来,站在门口,她紧张地望着室内。

唐万里用双手压住雪珂挥动的手,他激动地、更大声地、一句一句地对她继续吼着:

“你这样坐在床上,一坐半年多,像个废物!你怎么能对你母亲这么狠心?她只是生了你,就该欠你一辈子债,服侍你一辈子吗?你又不缺胳膊又不缺腿,你真比一个畸形儿好不了多少!你给我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他疯狂地摇撼她,摇完了,又面对她。“听着!雪珂!叶刚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他的人生已经结束了。但是,你的人生还没有!你知道叶刚为什么会死吗?因为他已经生不如死了,他活着一天,就会爱你一天,这种爱变成他刻骨铭心的折磨,他不能给你幸福,又无法抛开你,他爱你,又恐惧害你!他不见你,会疯狂地想你,见了你,又疯狂地想逃开你……这种矛盾,这种折磨,使他不如去死,不如去死!你懂了吗?你懂了吗?”他狂烈地叫着。“当一个男人,面对自己的爱人,而他没有力量去保护,没有力量去给予,也没有力量去拥有,更没有力量去计划未来……哦,这男人的生命就已经死了!所以,雪珂,你没有杀死他,他早就死了!在遇到你以前,他已经死过一次了。遇到你以后,他不过是再死一次!这对他可能是最仁慈的事!死亡是一种结束,懂吗?它结束了一个悲剧,就是最仁慈的事了!想想看,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有过欢乐吗?他一直在痛苦中,现在,他不会痛苦了,再也不会痛苦了。雪珂,我告诉你,当他开着车子横冲直撞的时候,我打赌他已经不是活人了!你懂了没有?懂了没有?”他又拼命地摇撼她,摇得她头发都乱了。然后,他盯着她看,她坐在那儿,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轻轻地转动着,每转一下,就湿一分,每转一下,就润一分。半年以来,她没哭过,现在,眼泪却在她眼眶中转动着了。

“听着!”唐万里继续对她吼叫,“叶刚死了,你没有道理跟着他死!你现在这样坐在这里,像个活尸!你在折磨你父母!折磨我!老天!我唐万里倒了十八辈子楣,会遇到你!难道你给我吃的苦还不够!难道我也该了你,欠了你!难道你也忍心让我死掉!如果你再这样下去,让我看着心痛,想着心痛……我不如也死掉算了!大家都去死吧!集体自杀吧!你安心让我们都不能活!”他跳起来,夸张地转头,四面找寻,“刀子呢?拿把刀子来!拿把刀子来!我唐万里反正栽了!爱一个女孩把自己爱得这么惨,她坐在那儿视而不见!我还有什么分量?还有什么力量?她心目里只有另外一个名字,我活着也不如死了!谁教我这样发疯地去爱她啊?谁教我这样傻这样呆啊?雪珂!”他站定在床前,终于剧力万钧地喊了出来,“千言万语,只有一句话!你给我醒过来!醒过来跟我一起去面对人生,面对未来!因为我爱你,我要你,我离不开你!我不能让人把你送到疗养院里去!你给我醒来!醒来!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