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尔-阿纳吉斯特:五(第2/3页)

之后,引导员斐伦离开了房间。这是好事,因为当引导员不在场时,我们能更放松地谈话。门关闭,我移动到婕娃对面(她实际上是淡蓝变彩盐味道的破裂晶体球,消逝的回声)。她微微点头,因为我准确地猜想到,她应该有重要的事情打算告诉我。我们任何时候都处在监视之下,一定程度的表面伪装是必须的。

婕娃用她的嘴巴说:“斐伦引导员告诉我,他们正在修改我们的各项设定。”而她的其他部分,通过空气扰动和银线紧张拔弹,却在告诉我,特鲁瓦被搬到了荆棘丛。

“这么晚了,还要调整吗?”我扫了一眼那个跟我们同类的女人克伦莉,看她是否跟上了全部谈话。她看上去太像他们的人,所有那些表面肤色和颀长的骨骼,让她的头部比我们俩更高。“你跟这个计划有什么关系吗?”我问她,同时也在对婕娃关于特鲁瓦的消息做出反应。不。

我说“不”并不表示否认,而只是阐明事实。我们仍能察觉到特鲁瓦熟悉的岩浆热点翻涌与岩层抬升,沉陷区的摩擦,但……有些东西的确有所不同。他不再位于近处,至少不在我们的地震信息感知区以内。而且他的翻涌声和摩擦声都变得近乎沉寂。

“退役”,引导员们更愿意用这个词,当我们中的一员被移出团队时。他们曾单独询问过每一个人,要我们描述这类变化发生时的感触,因为这是对我们网络的一种干扰。出于一份默契,我们每个人都会谈起失落感——一种迷失,一份怅惘,力量被明显削弱的感觉。同样出于默契,我们没有提及其他,反正那是引导员的语言无法描述的。我们真正经历的是一种割裂感,遍及全身的刺痛,还有那份破败的抗拒之网,来自古老的,前锡尔-阿纳吉斯特时期的能量线,我们在探索地层时,偶尔会遇到,那网络已经生锈消损,那份朽坏和被浪费的潜能同样痛切。大致是这样的感觉。

谁下的命令?我想知道。

婕娃变成了一条缓慢发展的断层线,发出强烈的,带有挫败感和混乱感的节奏信号。盖勒特引导员。其他引导员因为这件事也很生气,有人向上面打了报告,这就是他们派克伦莉来的原因。我们要同心协力,才能控制住缟玛瑙组件和月亮石。他们担心我们的稳定性。

我厌烦地回答说:也许,他们应该提前想到这些,然后再——

“我的确跟这个计划有点儿关系。是的。”克伦莉打断了我,尽管在语言层面看,对话并没有中断或被干扰。跟地语相比,人的语言相当迟钝。“我拥有某些高端感知能力,是这样,还有些跟你们接近的能力。”然后她补充说,我是来教你们的。

她跟我们一样,可以轻松自如地在引导员语言和我们的语言——地语之间切换。她在交谈中的特色是光彩夺目的重金属,流星之铁烧灼为晶体的磁力线,这之下还有更加复杂的层次,一切都那样棱角分明,又强大有力,以至于我和婕娃都被惊到了,不约而同地吸气。

但,她在说什么?教我们?我们不需要有人教。我们被浇塑成形时,就已经知晓了所需的一切,其他的,也在生命最初的几个星期内,从谐调者同伴那里习得。如果我们没能学会,现在已经被丢进荆棘丛了。

我确保自己皱了眉。“你怎么可能跟我们一样是谐调者呢?”这是一句谎言,说给我们的观察者们看的,他们只能看到事物的表面,以为我们也是一样。她不像我们这样苍白,身材不矮,样子也不怪异,但我们从感觉到的她的地质信号,就已经知道她是我们的一员。我不能不相信,她就是我们的同类。我没有能力拒斥无可争议的事实。

克伦莉微笑,带着一份冷嘲,表示她知道我在说谎。“我不完全像你们,但很接近。你们是最终完成的艺术品,而我就是模型。”地热中的魔力线和震荡,加入了更多含义。原型。我们实验的一个控件,更早时期被制造出来,以便探索如何制作我们。她只有一个关键的特征,而不像我们有很多个。她拥有我们被精心设计出来的隐知盘。这足以帮助我们完成任务吗?她对在大地中的存在满怀自信,表示可以。她继续用引导员的语言说:“我并不是第一个被制造出来的。只是第一个存活了下来。”

我们都在空中伸出一只手,来驱除邪恶的大地。但我允许自己显出怀疑,就像我不太明白,不太确定我们是否敢于相信她。我看出引导员们如何在她周围放松下来。斐伦是为人较好的一个,但即便是她,也从来都不会忘记我们是什么。但她在克伦莉面前会忘记。也许所有人类都以为,克伦莉是他们中的一员,直到有人告诉他们其他结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被当成人类对待,其实却并非人类?然后还有这个事实,他们留下她,单独跟我们在一起。我们被他们当作随时可能走火的武器……但他们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