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重整旗鼓(第6/8页)

这就是你俩之间一直没有挑明的秘密了。勒拿是自己发现你身份的,在你住在特雷诺期间;你并没有告诉过他。他能发现这个,因为他观察你足够久,能够发现各种迹象,也因为他很聪明。他一直都喜欢你,玛肯巴家的男孩。你曾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份依恋会被淡忘。你微微挪动身体,不安地意识到,他并没有忘。

“我是深夜溜走的,”他继续说,“钻过围墙的一道裂口,靠近……靠近你之前……靠近他们曾经试图阻止你的地方。”你两臂支撑在膝头,看他握起的双手。它们大致是静止的,但他一只手的拇指,总在不停抚摩另一只手的指节,这姿势感觉像是在沉思。“跟随人流,依据我手上的一份地图……但我从未去过布里林斯。地火啊,我以前甚至连特雷诺都没怎么离开过。只有一次,实际上,就是我去希尔格完成医学训练时。反正,要么是地图有错,要么就是我不会看图。也许两者都有。我没有指南针。我离开皇家大道太频繁,也许……以为自己走向正南时,却去了东南方……我不知道。”他叹口气,一只手抚摩头发。“等到我搞清楚自己迷失得多么夸张时,我已经走出太远,只想沿着当时的路线走下去,看能否找到更多的去处。但在一个路口我碰到一伙人。匪徒,无社群者之类。我那时已经有一小组人同行,有位年长的男子,他胸口受过重伤,我给他治疗过,还有他的女儿,可能十五岁吧。那些匪徒——”

他停顿下来,嘴巴张开又合上。你几乎可以猜出后面的进展。勒拿不是个战士。不过,他还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马拉尔德,就是那个男人,直接扑向其中一名敌人。他手无寸铁,而那个女人手持短刀。我不知道他以为自己能做什么。”勒拿深吸一口气,“不过他当时看着我,于是、于是我……我拉起他的女儿,撒腿就跑。”他下巴绷得更紧。你纳闷儿的是居然没听到他咬牙的声音。“她后来离开了我。说我是个懦夫,独自一个人跑走了。”

“如果你没有拉她逃走,”你说,“他们就已经杀死了你和她。”这是《石经》里的话:安全才是光荣,危险时节,先求活命。宁愿活着做个懦夫,也胜过成为死掉的英雄。

勒拿的嘴唇微露嘲讽:“我当时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后来,当她离开……地火啊。也许我做到的,只是推迟了不可避免的灾祸。一个她这样年龄的女孩,手无寸铁,独自赶路……”

你什么都没说。如果这女孩身体健康,体形合适,总会有人收留她,哪怕仅仅作为繁育者。要是她有个更好的职阶,又或者她能取得一件武器,加上补给品,证明自己的价值,也可以。的确,她跟勒拿在一起,活命的机会要比一人独行更大,但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勒拿在看自己的双手。也许在那之后,他一直都在这样吞噬自己。“我们当时除了逃生包,什么都没有。”

“这就够了,假如他们缺少补给品的话。”你说,然后才想到责怪自己。不过反正,他也像是没听见的样子。

“于是我继续赶路,独自一人。”他苦笑了一下,“我当时只顾着为她担心,甚至都没想到自己的处境同样不利。”这是事实,勒拿是个中纬度湿地人,跟你一样,只不过他没有继承到桑泽式的块头和身高——也许这正是他如此努力证明自己脑力突出的原因。但他的长相比较帅气,主要来自遗传中的偶然,有些人会为这样的相貌拟定繁育计划的。切拜基式的修长鼻子,桑泽人的宽肩膀和肤色,西海岸人的性感嘴唇……如果按赤道人的标准,他身上的种族特性太杂乱,但按照南中纬地区的审美,他就是个美男子。

“我途经凯斯特瑞玛时,”他继续说,“它看似已经无人居住。我当时筋疲力尽,在逃离了——那个不说了。当时,我想在其中一座空房子里过夜,也许还想在壁炉里生个小火,希望没有人察觉。吃顿像样的饭,调剂一下。躲藏足够长的时间,来想清楚下一步怎么办。”他苦笑,“然后等我一觉醒来,就已经被包围。我告诉他们自己是个医生,他们就带我下到这里来。这是大约两个星期之前。”

你点头,然后向他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没有费心隐瞒,或者在任何事情上撒谎。整个故事,不只是在特雷诺。或许你当时有负罪感。他理应了解一切。

你静默下来一段时间之后。勒拿只是摇头,叹口气。“我之前都没想到会亲身经历灾季。”他轻声说,“我是说,我一辈子都在听人讲《石经》,跟其他所有人一样……但我一直都以为,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